残秋的月色总带着几分浸骨的寒凉,如千万缕素练垂落,又似一层凝霜覆在丹阁后院的青石板上。石板缝隙里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却被这冷辉一浸,彻底化为冰沁的触感,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透着森然的凉意。几株老桂的枝桠斜斜挑着,疏影横斜间,将月光切割成细碎的银片,落在墙角那方半枯的苔藓上,更添了几分萧索。
丹阁深处,月姬的卧房内早已没了烛火的暖光。她亲手挥袖熄灭最后一点跳动的烛苗时,曾瞥见烛泪凝固成蜿蜒的琥珀色,像极了昔日在天机门后山见过的断纹古玉。此刻,她独自跪坐在房间中央那方特制的蒲团上,蒲团表面用金线绣着周天星辰图,北斗七星的位置缀着细碎的夜明珠,即便无灯,也透着微弱的莹光,将她周身笼罩在一片冷寂的光晕里。
乌黑的长发未曾束起,如墨瀑般垂落在蒲团边缘,发梢偶尔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这头长发曾被林辰戏言比玄铁还要坚韧,此刻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那不是寻常的白皙,而是推演天机遭受反噬后,气血大亏的透明感,连脖颈处的肌肤都泛着淡淡的青灰。白日里在议事堂强撑着处理宗门事务时,她还能凭借深厚修为压制翻涌的气血,可一旦独处,那股腥甜便从喉头深处漫上来,在舌尖萦绕不去,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她抬手按在胸口,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胸腔里的闷痛稍稍缓解。宽大的素色衣裙下,能清晰看到她指尖微微蜷缩的弧度——那是强行压制内腑伤势的本能反应。可当她垂眸看向掌心时,那双素来含着三分妩媚、七分清冷的美眸中,却没有半分脆弱,反而燃烧着近乎执拗的决绝,像寒夜里不灭的星火。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院落尽头那间静室。此刻,林辰正在那里闭关,全力炼化混沌炉的碎片。她能清晰感知到静室外层层叠叠的禁制——那是她与几位师姐联手布下的“九天玄元阵”,阵眼处镶嵌着万年温玉,既能汇聚天地灵气,又能隔绝一切外界干扰。静室上空的灵气早已浓郁成雾,时而化作奔腾的青龙,时而凝成盘旋的玄鸟,那是混沌炉碎片与林辰自身灵力交融的异象,足以证明他正处在突破的关键时刻。
这个时候,别说惊天动地的打斗,哪怕是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都可能让他走火入魔。月姬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白日在荆山血祭之地感受到那股诡异气息时,她当场便震碎了传讯玉符,以自身灵力强行隔绝了波动,半句都未曾向旁人提及。可那气息实在太过诡异——不是玄黄界已知的任何妖邪煞气,也非魔道修士的阴晦之气,反而带着一种……凌驾于三界六道之上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其眼中都只是尘埃。
更让她心悸的是午后的推演。她以本命灵力催动天机盘虚影,本想卜算那气息的来源,可刚触及核心,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那不是寻常的天机遮蔽,而是如同用天威铸造的屏障,不仅隔绝了她的窥探,更反过来震伤了她的识海。当时她喉头一甜,硬生生将血咽了回去,只说是推演时灵力耗损过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股力量背后的层次,早已超出了玄黄界的承载极限。
不安,像藤蔓一样在心底疯狂滋生,每一片叶子都带着冰冷的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正循着某种看不见的丝线,一步步向玄黄界靠近,而那丝线的一端,似乎就系在林辰身上。
“不能等……”月姬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月光下的叹息,“林辰还在突破的关键期,我必须提前看清前路的凶险。”哪怕这意味着要付出远超上次的代价,哪怕可能会引来那未知存在的注意,她也别无选择。在遇见林辰之前,她是天机门最年轻的圣女,背负着传承的使命;遇见他之后,她多了一份牵挂,这份牵挂让她甘愿打破禁忌,以身涉险。
深吸一口气,庭院里的桂花香随着气流涌入鼻腔,却压不住胸口的腥甜。月姬缓缓挺直脊背,双手在身前缓缓结印。这手印极为古老,是天机门的禁忌秘术“血叩星海印”,每一个指节的弯曲都有着精准的角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腕处的银镯都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心神如退潮般沉入识海深处。
识海中央,一方巴掌大小的玉盘虚影正静静悬浮,那便是她的本命法宝天机盘。玉盘之上刻满了细密的纹路,与蒲团上的星辰图遥相呼应,只是此刻的天机盘黯淡无光,边缘甚至有几处细微的裂痕——那是上次推演遭受反噬留下的痕迹。月姬的神识化作一道流光,轻轻融入天机盘虚影之中,瞬间,无数星辰的虚影在她识海中亮起,仿佛整个宇宙都被纳入其中。
“天机在上,浩渺星海,后学末进姜璃,承天机门传承,今以吾之精血为引,以吾之神魂为灯,叩问幽冥,照见吉凶,断明因果——”她的声音在识海与现实中同时响起,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庄重。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咬舌尖,这次没有压抑,一股混杂着金色灵力的精血从唇间喷出,并非散落落地,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团氤氲的血雾,血雾中甚至能看到点点星光在流转——那是她生命本源与神魂力量交融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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