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轮到赵大河值守后半夜的岗哨。他是个闷葫芦,平时话不多,但力气大,干活肯下死力,之前一直算是陈砚比较放心的人之一。他被安排在靠近东面栅栏的一个残破的二层小楼上,视野相对开阔。
下半夜,风更冷了,带着刺骨的寒意。赵大河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努力睁大眼睛盯着栅栏外漆黑的荒野。远处,那几具尸体模糊的轮廓,在夜色中像几块突兀的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闻到一股异常浓郁的、带着暖意的甜香。那味道……很像那几簇黑色菌菇散发的气味,但似乎更加诱人,像刚出炉的、掺了蜜糖的面包,勾得他空瘪的肚子一阵痉挛。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视线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栅栏外,落向了社区内部,落在了……那处埋葬着三个同伴的洼地方向。
黑暗中,他好像看到那几簇菌菇在微微发光,一种极其微弱的、萤火虫般的幽绿光芒,在肥厚的菌盖上一明一灭,仿佛在呼吸。
那光芒,那香气,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着他的感官,钻进他的脑子。一种莫名的渴望,混合着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从他心底滋生出来。他记得以前饿极了的时候,连树皮泥土都啃过,但从未有过这样一种强烈的、指向明确的冲动——想去尝尝那东西。
就尝一口……也许……也许没那么可怕?那几个外来者想要,秀兰姐(他心里还是习惯这么叫)好像也很在意……说不定……说不定吃了就能有点力气,就能不怕冷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死死盯着那幽绿的光点,脚步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挪向通往楼下的阶梯。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下第一级台阶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赵大河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来。他猛地回头,看到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刀,仿佛能穿透他刚才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
“看哪儿呢?”陈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砸进赵大河耳朵里。
赵大河一个激灵,瞬间从那种诡异的蛊惑中清醒过来,冷汗唰地一下湿透了后背。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后怕和羞愧,臊得他满脸通红。
陈砚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手,走到他刚才站的位置,望向栅栏外。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
赵大河低着头,不敢再看洼地方向,老老实实地站回自己的岗位,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知道,刚才那一刻,如果不是陈砚,他可能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
陈砚站在那里,望着无尽的黑暗,心中没有半点轻松。他能拦住一个赵大河,能拦住所有人内心悄然滋生的、对那黑暗力量的病态渴望吗?
连他自己,在极度疲惫和绝望的时候,偶尔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放弃挣扎,融入那片黑暗,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这种无时无刻的煎熬和孤立?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底,被他用冰冷的意志死死压住。
他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回头,看了一眼社区中心那片沉寂的黑暗。王秀兰(或者说那个存在)就在那里。
他又看了一眼脚下这片被菌丝悄然蔓延的土地。
裂痕,不仅仅在人与人之间。
更在每个人的心里,在那摇摇欲坠的、作为“人”的底线之上,疯狂地滋生、蔓延。
而他能做的,只是站在这里,像一颗孤零零的钉子,试图钉住这艘正在不断下沉的破船。
尽管他知道,也许下一刻,一个更大的浪头打来,连他带船,都会彻底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夜还很长。
菌丝在无声蔓延。
人心的裂痕,也在黑暗中,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崩裂的声响。
喜欢穹灵之序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穹灵之序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