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被粘稠的胶水粘住了,一天天过得又慢又沉。井水彻底不能用了,打上来就是浑黄的,带着股铁锈和说不清的腥气,放半天,底下能沉一层红褐色的渣子。没人敢喝,连洗手都嫌膈应。
去打溪水成了每天最磨人的活儿。路远,桶沉,来回一趟,大半天就耗进去了,人累得跟散了架似的,回来看着那点好不容易提回来的水,心里头更憋屈。地里的活计自然就耽搁了,苗子蔫得更厉害,杂草却疯长,像瞅准了人没心思管它们。
李老四那几个人,腰杆子好像更硬了。他们不再藏着掖着,公开说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嚷嚷着要“找条活路”。他们不再参与社区的集体劳动,整天就在社区里晃悠,或者往高坡跑。回来时,偶尔会故意亮出怀里揣着的一小块压缩军粮,或者一双半新的胶鞋,引得一些饿得眼睛发绿的人直勾勾地看。
赵大河彻底不管事了。大部分时间就窝在自己屋里,偶尔出来,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像是怕跟任何人对上眼神。这个社区,名义上还没散,魂儿已经先散了。
王秀兰依旧每天下地。跟着她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周婶和另外两个年纪大的妇人。她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去“磨”那几块被视为希望的土地。效果微乎其微,更像是一种绝望的仪式,靠这点重复的动作,证明自己还没完全放弃。
王秀兰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了。精神的损耗远比身体的劳累更可怕。她与土地的连接依旧滞涩,每一次尝试都像在沼泽里跋涉,耗费巨大,收效甚微。而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随着绝望的加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诱惑力。
(……他们在偷走你的希望……)
(……他们在毁掉你守护的一切……)
(……凭什么?……)
(……拿回来……把属于你的,都拿回来……)
她用力甩头,想把那声音赶出去,却只觉得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劳作和营养不良而青筋暴露、骨节粗大的手,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怨恨。恨这世道,恨杨铭,恨李老四那些软骨头,也恨……恨这双曾经带来生机、如今却如此无用的手!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又憋着下不来,闷得人喘不过气。王秀兰蹲在自家屋后,看着菜畦里那几株她费尽心力才维持住一点生机的草药。那是林岚配药的关键。其中一株,靠近根部的叶子又开始发黄,卷曲,像是随时都会彻底枯死。
她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用那笨拙的方法去感应,去安抚。
可精神刚集中起来,那股熟悉的、粘稠的阻碍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沉重。她感觉自己的意念像撞在了一堵湿冷的、长满青苔的石墙上,不仅无法穿透,反而被那阴寒的气息反噬,太阳穴一阵剧痛。
(……没用的……)
(……温和救不了它……)
(……你想看着它死吗?……像看着石头断手,像看着陈砚去送死一样?……)
“不!”王秀兰低吼一声,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
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暴戾之气,混合着绝望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去他妈的温和!去他妈的沟通!这世道,温和换来的只有更狠的践踏!
她猛地伸出手,不再是轻柔地触碰,而是近乎凶狠地一把抓住了那株发黄草药的茎秆!
(……给我活!)
她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引导,没有沟通,只有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强令!将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守护的执念,化作一股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洪流,顺着指尖,狠狠灌入!
“嗡——”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斧头劈开!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以她抓住草药的那一小块泥土为中心,周围几步内的土地里,那点微弱残存的、能与她共鸣的灵性生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连根拔起!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那片土地,在她感知里,彻底“死”了。不是物理上的,而是那种玄妙的、生机勃勃的“灵性”,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冰冷的、空洞的虚无!
而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株发黄的草药,像是被强行灌入了过量的生命力,猛地挺立起来!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变绿,颜色深得近乎妖异,甚至顶端迅速鼓出了一个细小却形态扭曲的、带着不正常惨白色的芽点!
成功了。
又是那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成功”。
王秀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她看着手中这株变得陌生而危险的草药,又看着周围那一小片彻底失去“灵性”的土地,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
她又在掠夺!又在毁灭!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就在刚才那疯狂的一瞬间,她意识里那缕原本已经淡去的冰冷杂音,不仅瞬间变得清晰,甚至……壮大了一丝?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灵魂深处,得意地盘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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