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那最后通牒像块冰坨子,砸进了守心社区勉强维持着温吞的日常里,激得所有人都一哆嗦。
社区广场上,连夜燃起的篝火比往常都要旺,噼啪作响,却烤不暖众人脸上的凝重。火光跳跃,映着一张张惶惑、愤怒或沉默的脸。
赵大河蹲在火堆旁,一个劲儿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眉头锁成了死疙瘩。他身后跟着一帮子老兄弟和拖家带口的,眼神大多透着不安。有人小声嘀咕:“……人家有枪,有规矩,听说管饭也匀实……硬顶下去,万一真断了粮路……”
“放屁!”一个跟着陈砚开荒的愣头青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没了咱自己种出来的粮,光靠他们手指头缝里漏那点,够干啥?到时候是圆是扁,不全由着人家捏?”
“就是!陈哥带咱们开出来的地,王姐救活的田,凭啥白白交出去?”
两边人吵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火气混着烟味,在夜色里弥漫开。
陈砚没参与争吵,他靠坐在远处一截磨盘粗的枯树桩上,手里拿着块粗糙的磨刀石,一下,一下,蹭着那根金属管。动作不疾不徐,磨石刮过管身的嘶啦声,冰冷又执拗,反倒压过了那边的嘈杂。火光只能照亮他半边脸,棱角硬得像是斧劈出来的。没人敢过去打扰他,都知道,这位主儿心里憋着的火,能点着这片天。
王秀兰没在人群里。她独自一人,又走到了那片由她亲手从荒芜里救回来的洼地边。新生的野菜和草芽在月光下泛着柔弱的绿意,夜风拂过,轻轻摇曳。她蹲下身,手指拂过那些细嫩的叶片,冰凉,却带着一股扎扎实实的生机。
(……不怕……)
(……往下扎……根深……)
土地传来模糊却坚定的意念,像是在安慰她。
她闭上眼,将心神更沉地融入脚下。地脉的搏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像一条条苏醒过来的巨龙,在土层深处缓慢而有力地蜿蜒。她能感觉到更远的地方——西边陈砚他们正在加固的防御工事下,岩石的坚韧;东面复兴军营地那片区域,地气被某种过于规整、冰冷的东西隐隐排斥着;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社区里每一个人此刻剧烈波动的心绪,像水面上乱跳的雨点。
这种感知范围的扩大和细化,让她有些不适,头脑微微发胀,却也让她对周遭的一切,有了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俯瞰般的了然。
她知道赵大河的犹豫是为了大伙儿的活路,知道愣头青们的愤怒是不甘被摆布,也知道陈砚那死寂般的沉默底下,是即将爆发的岩浆。
而她自己也清楚,她离不开这片土地,离不开这个虽然破败却让她感到归属的社区。复兴军那个“农业专家”的笼子,她钻不进去。
林岚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没有打扰她,只是借着月光,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偶尔抬头看一眼复兴军营地的方向,眉头微蹙。
“他们的能量波动不对,”林岚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王秀兰听,“过于集中,带着一种……强制收束的压迫感。不像单纯的驻防,更像是在准备什么。”
王秀兰缓缓睁开眼,望向高坡上那片黑黢黢的营地轮廓,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重。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社区里就炸了锅。
几个早起去溪边挑水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都白了:“水!溪水变小了!都快见底了!”
消息像冷水泼进热油锅。水是命根子,没了水,地里的苗都得渴死,人也活不下去!
陈砚带着人冲到溪边,果然,原本潺潺流淌的溪水,此刻只剩下几缕细流,在干涸大半的河床里苟延残喘。上游的方向,隐约传来机械的轰鸣声。
“是复兴军!”一个眼神好的小伙子指着上游叫道,“他们在河道上垒了沙包,还安了管子!把水截走了!”
人群瞬间就炸了,骂声、哭声混成一片。这是掐脖子!明晃晃地逼人就范!
赵大河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他最后那点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陈砚没骂,也没喊。他盯着上游看了几秒,猛地转身,对身后那群眼睛通红的小伙子们低吼:“拿家伙!跟我走!”
“陈砚!别冲动!”赵大河急忙拦住,“他们有枪!”
“有枪咋了?有枪就能断人生路?!”陈砚一把推开他,眼睛里的火能把人点着,“今天这水要不回来,明天他们就敢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
“对!跟他们拼了!”
“把水抢回来!”
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失控。
“等等。”
一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是王秀兰。
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溪边,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平静。她没看激愤的众人,也没看上游的复兴军,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干涸的河床。
“抢,解决不了问题。”她轻声说,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他们能截一次,就能截两次。咱们不能一直靠抢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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