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司的介入,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看似平静的深潭。
消息传开的速度比风还快。前脚姜嬷嬷还在尚服局摆威风,后脚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内廷司太监“请”走了,连同那件惹祸的银狐坎肩,以及尚服局近三年所有皮货入库的档册、经手宫女太监的名录,浩浩荡荡搬走了十几箱。
寿康宫那边起初还派人来问了一句,被内廷司掌印太监德全一句“奉旨彻查,闲杂勿扰”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便再没了声息。太后深居简出,似乎并不想为了一个嬷嬷和一件陈年旧物,与明显动了真怒的皇帝正面冲突。
尚服局的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宫女太监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子,生怕触了霉头。谁都知道,这次的事闹大了,一个不好,整个尚服局都要被清洗。
慕笙却似乎成了最镇定的人。她照常理事,指挥宫女晾晒剩下的衣料,清点库房,甚至还抽空将几件需要修补的旧衣整理出来。只是她身边,小喜子和小顺子几乎是寸步不离,连她去更衣,两人都在门外守着。
“慕姐姐,你……你不怕吗?”午后短暂的歇息间隙,青黛偷偷溜过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拉着慕笙的袖子,声音都在抖,“我听人说,内廷司那里……好可怕,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姜嬷嬷被带走了,会不会乱咬人?他们会不会来抓你?”
慕笙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平和:“怕有什么用?事情既然出了,躲是躲不掉的。我没做过亏心事,内廷司要查,就让他们查好了。清者自清。”
“可是……”青黛急得又要掉眼泪,“那些人要是故意陷害你呢?林昭仪她们肯定……”
“青黛。”慕笙打断她,神色严肃了些,“记住,在这里,没有根据的话,一句都不能说。尤其是牵扯到各宫主子。祸从口出,明白吗?”
青黛被她难得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用力点头。
慕笙缓和了神色,拿出一小包糖渍梅子塞给她:“回去当差吧,没事别往我这里跑。我这儿现在是非多,别连累了你。”
青黛攥着梅子包,眼泪汪汪地走了。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慕笙眼底掠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现在自身难保,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把旁人拖下水。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下来的天色。要变天了。
内廷司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这既是陆执的态度,恐怕也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快刀斩乱麻,将水彻底搅浑,才好浑水摸鱼,或者……弃卒保车。
那件坎肩,那几针金线,是冲着她来的饵。但下饵的人,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除掉她这个碍眼的司饰?还是想试探陆执对先贵妃之事的反应底线?抑或是……想借此事,将火烧到更远的地方?
慕笙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窗棂,冰凉的触感让她头脑更清醒。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小喜子。”她转身。
“奴才在。”小喜子立刻上前。
“你去一趟针工局。”慕笙压低声音,“找个由头,查一查‘雪里金盏’这个纹样,当年除了归档的正式图样,有没有留下其他的、比如绣娘练习的废稿,或者赏赐出去允许仿制的简化版本?重点查查,先贵妃娘娘薨逝前后,相关记录有无异常。要小心,别让人察觉意图。”
小喜子神色一凛:“奴才明白。”
“小顺子,”慕笙又看向另一个,“你去内侍省,找相熟的小太监打听打听,看看姜嬷嬷被带去内廷司后,有没有什么人特别关心此事,或者试图向内廷司递话、打探消息。尤其是……昭华宫那边,或者与昭华宫往来密切的宫人。”
“是!”小顺子也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些,慕笙的心并没有轻松多少。这两条线都是旁敲侧击,能否有收获还未可知。真正的关键,还在内廷司的审讯,以及……陆执的心思。
她需要知道,陆执到底信她几分,又打算将此事查到何种程度。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
傍晚时分,福公公亲自来了尚服局,说是陛下晚膳后要往西苑散步消食,着慕司饰带上近日清点旧库的册录,随驾回话。
慕笙心知肚明,散步消食是假,问话是真。她迅速整理好癸字库相关的记录,尤其是那口旧衣箱内物件的详细清单和初步勘验结果,用锦袋装了,又换了一身素净的豆青色宫装,绾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只簪一枚银簪,便跟着福公公出了门。
西苑靠近宫墙,树木森森,入秋后更显萧瑟。夕阳的余晖给甬道铺上一层暗淡的金红色,却驱不散那股子荒凉之气。
陆执走在前头,只穿着常服,披着件墨色大氅。福公公落后几步跟着,再后面是慕笙,以及几个远远缀着的侍卫。
一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陆执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开口。只有靴子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远处归巢乌鸦的聒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