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酒送入平宁长公主府的当夜,府中那棵百年老槐无风自燃,烧了半夜,连同旁边一座存放旧物的小楼,化为焦炭。宗人府的人从灰烬中扒出几具无法辨认的骸骨,据说是几个誓死追随的老仆。是殉主,还是灭口,无人深究。
消息传到宫中时,慕笙正陪着陆执用晚膳。汤依旧是温补的羊排汤,配了几样清爽小菜。陆执肩伤好转,胃口也好了些,听完福公公的禀报,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夹菜。
慕笙却能听见他心底那声冰冷的嗤笑:【烧得好。死了干净。】
她知道,陆执对这位姑母,并无半分亲情,只有被背叛的怒意和斩草除根的决绝。那把火,或许正是他想要的——将一切可能与旧案、与阴谋有关的物件,连同那些人最后的念想,一并焚尽。
“陛下,”福公公又道,“南诏那边,又有新动静。”
陆执放下筷子:“说。”
“南诏国主派了特使,已至边境,声称押解了二王子及其党羽,请求面见陛下,亲自请罪。但边关斥候探得,南诏二王子封地内的兵力并未解散,反而有向边境移动的迹象。那特使队伍中,似乎混有非南诏口音之人,疑似……北狄探子。”
陆执眼神骤冷:“北狄?他们倒是会凑热闹。”
“还有一事,”福公公声音更低,“监察司宋晦宋大人递来密报,在清查平宁长公主京城暗桩时,发现一处隐秘联络点,其中截获一封未发出的密信,是用密语书写,破译后,内容指向……宫中。”
“宫中何处?”
福公公迟疑了一下:“信中提到‘西六宫废井’、‘子时三刻’、‘旧主之约’。具体指向何人,尚未查明。但宋大人已加派人手监视西六宫各处,尤其那口传闻闹鬼的枯井。”
西六宫废井……慕笙心头一跳。那正是她昨夜遇见小太监的区域!
陆执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神色莫测。片刻后,他道:“告诉宋晦,继续盯,但不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是谁还敢用‘旧主之约’。”
福公公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二人。烛火跳跃,映着陆执沉思的侧脸。慕笙默默收拾碗筷,心思却已飞到那口废井和神秘的小太监身上。
“担心?”陆执忽然开口。
慕笙抬眼,诚实点头:“奴婢总觉得,平宁长公主虽死,但她布的网,或许还有活结。”
“网破了,结自然要散。”陆执语气平静,“但散之前,可能会挣扎几下。无妨,朕等着。”
他的笃定让慕笙稍安。但想到父亲旧案昭雪,兄长即将归来,她心头又涌上另一种情绪——期盼,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惶然。
“陛下,”她轻声问,“奴婢兄长……何时能到京?”
陆执看向她,目光在她隐含期待的脸上停留一瞬:“快则五日,慢则七八日。岭南路远,朕已派了人接应,一路护送,必保他平安。”
“谢陛下。”慕笙真心实意地道谢。兄长慕枫,比她年长五岁,当年父亲出事时,他刚满十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夕之间沦为囚徒,发配瘴疠之地。这些年,她甚至不敢深想他吃了多少苦。
“等他回来,朕会给他安排个闲职,先养好身子,再图后计。”陆执顿了顿,“你……可有什么想问他,或想对他说的?”
慕笙一怔,随即明白,陆执是在给她机会,询问父亲旧案中可能只有兄长知道的细节,或者……安排兄妹相见。
“奴婢……”她想了想,“兄长能平安归来,已是天恩。至于旧案,陛下既已查明昭雪,奴婢相信陛下。奴婢只盼……能与兄长见上一面,知道他安好。”
陆执看着她清澈坦然的眼,点了点头:“好。他抵京那日,朕准你出宫半日,去见他。”
慕笙眼睛一亮,几乎要落下泪来:“谢陛下!”
这是莫大的恩典。宫规森严,宫女非特旨不得出宫,更遑论私见外男,即便是亲兄长。
陆执没再多言,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慕笙回到揽月轩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青黛见她眉眼带笑,好奇追问,得知兄长将归、陛下允准相见,也欢喜不已,连声道:“姑娘苦尽甘来了!等大公子回来,你们兄妹团聚,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哑医女也为她高兴,特意开了张温补的方子,说是给未来大公子调理身体用。
这一夜,慕笙睡得格外安稳,甚至梦见了幼时,兄长带着她在院子里放纸鸢,纸鸢飞得很高,父亲和母亲在一旁笑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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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宫中表面平静。平宁长公主的余波似乎随着那把大火渐渐平息,朝野上下噤若寒蝉,无人敢再提旧事。南诏特使被拦在边境,陆执既不见,也不放行,只让边军严加戒备。北境传来消息,北狄老王果然病逝,几个王子为争汗位打得不可开交,暂时无暇南顾。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
但慕笙知道,暗流从未停歇。福公公来揽月轩取汤时,曾低声提了一句,西六宫那口废井附近,夜间常有可疑动静,宋晦的人已盯死了,就等“鱼儿”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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