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养心殿的东暖阁里,烛火却还亮着。
慕笙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手中捧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暗器。这是三日前,陆执命人从刑部旧档中调出的证物之一——十二年前,废太子遇刺案中,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暗器之一,名曰“掌心刃”。
暗器不过寸许长,形如柳叶,边缘已经锈蚀,但中间一道血槽依然清晰可见。据卷宗记载,当年废太子在围场遭袭,刺客共七人,被擒时全部服毒自尽,身份成谜。只在其中一人袖中,发现了三枚这样的暗器。
“看了一整晚,可看出什么名堂?”
陆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批完奏折,走到她身侧,身上还带着龙涎香和墨汁混合的气息。
慕笙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抚过暗器的血槽:【这工艺……不像是民间能打造的。】
陆执在她身侧坐下,接过那枚暗器:“工部当年查验过,说是南疆一带的工艺。但南疆诸部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归附,按理说,不该有刺客流出。”
【他在试探我。】慕笙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心声,【看她对这些旧案,到底知道多少。】
她心中微凛。自秋狩遇刺以来,陆执对她的信任确实与日俱增,甚至允许她接触这些机密卷宗。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多疑,从未真正消失。他只是将怀疑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快骗过了。
“陛下,”慕笙抬起眼,目光澄澈,“奴婢不懂朝政,也不懂兵器。只是觉得……这暗器虽小,打造得却极为精细。血槽的设计,是为了让伤口难以愈合,中者必流血不止。能用这种兵器的人,要么是专业杀手,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是军中擅长暗杀的好手。”慕笙轻声道,“寻常江湖刺客,多用飞镖、袖箭。这种需要近身才能发挥最大效用的‘掌心刃’,更像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所用。”
陆执的眼神深了深。
【她果然看出来了。】
他将暗器放回锦盒中:“十二年前,朕十六岁。废太子是朕的长兄,围场遇刺那日,朕也在场。”
慕笙的手轻轻一颤。这件事,卷宗上只字未提。
“刺客是冲着太子去的,但混乱中,有一枚流矢射向了朕的坐骑。”陆执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马匹受惊,将朕甩了出去。若不是当时的一个侍卫拼死相护,朕大概也活不到今日。”
“那个侍卫……”
“死了。”陆执淡淡道,“替朕挡了三箭。”
暖阁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哔剥的轻响。慕笙看着他侧脸冷硬的线条,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他对刺杀如此敏感,为什么他总是难以信任身边的人。
那些血腥的过往,从未真正过去。它们长成了他骨血里的刺,稍一触碰,便会疼。
【可这些话,我为什么要对她说?】陆执的心声里带着一丝烦躁,【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但紧接着,另一道心声微弱地响起:【可她不一样。她听我说这些时,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恐惧。只是……听着。】
慕笙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她伸手,轻轻盖在了陆执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凉。
陆执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却没有抽回。
“陛下,”慕笙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陈平。”
“陈侍卫拼死护主,是忠勇之士。”慕笙缓缓道,“陛下这些年,可有照拂他的家人?”
陆执沉默了片刻。
“没有。”他说,“他是孤儿,无亲无故。”
【其实是有的。】他的心声泄露了真实想法,【他有个妹妹,当年才十岁。朕让人送去银两,安排她去了江南,嫁了个老实商户。这些年,一直有人暗中照看着。】
慕笙心中一动。原来,他并非全然冷血。
“陛下是明君。”她轻声道,“陈侍卫若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陆执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将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住,力道有些重。
“慕笙,”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哑,“你可知,朕为何让你看这些卷宗?”
“奴婢不知。”
“因为秋狩那日的刺客,用的也是这种‘掌心刃’。”陆执盯着她的眼睛,“工艺、形制,与十二年前的一模一样。”
慕笙的呼吸一滞。
“朕查了十二年,始终没有头绪。那些刺客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又凭空消失。”陆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微微的痒意,“可现在,他们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是冲着朕来的。”
【也冲着你。】他的心声沉沉,【那日若不是你推开朕,那枚暗器就该钉在朕的胸口了。】
慕笙忽然想起秋狩那日,刺客从林中扑出时的场景。混乱中,她确实看见一道寒光射向陆执,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将他推开。暗器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划破了衣料,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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