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回答了问题,也暗示了成本高的原因,堵住了对方后续压价的可能。
陆璟不置可否,放下“海棠醉”,又拿起那盒名为“秋水”的口脂。此物色泽更淡,近乎透明的浅粉,却带着细碎的珠光,盒盖开启,一股水润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物……似乎与寻常口脂不同。”
“公子明鉴。”沈清弦解释道,“‘秋水’主打水润光泽,而非浓烈色彩。其中加入了珍珠粉与特制的花油,涂抹后能长时间保持唇部润泽,尤其在干燥季节适用。其珠光乃是深海夜明珠磨制极细调入,光下会有细微流光,但不显突兀。”
陆璟仔细看了看,确实与他常见的、色彩浓艳的口脂大相径庭,更显清新高雅。他心中暗赞这“颜先生”的心思巧妙,总能抓住女子爱美又追求独特的心态。
“想法甚好。但这珠光可能均匀?保存可会析出?大量制作,珍珠粉的来源与成本如何控制?”他的问题依旧犀利,步步紧逼。
沈清弦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问,对答如流:“珠光研磨工序特殊,可保均匀。配方经过反复调试,不易析出。珍珠粉来源,我们与东南沿海的珍珠商人有固定合作,品质与供应量皆有保障。至于成本……”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追求极致品质,必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玉颜斋’的立身之本,便在于此。”
陆璟抬眼,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绢纱,看到后面那个冷静自信的身影。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放下“秋水”,开始查验其他样品。
每一盒,他都会仔细查看、嗅闻、甚至用指尖感受质地,然后提出一个或几个关键问题。从“暮云”胭脂的持久度,到“雪肌”香膏的滋润成分与吸收速度,再到“樱落”口脂的染唇效果是否伤肤……
他的问题专业、精准,甚至有些苛刻。
而屏风后的沈清弦,始终沉着应对。她对自己的产品有绝对的信心,每一个问题都给出了详尽而专业的解释,不仅说明了是什么,更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如何保证大批量生产时的稳定性。她言语清晰,逻辑缜密,偶尔在涉及核心工艺时,会巧妙地用“独家秘法”、“特殊处理”等词一语带过,既展现了专业,又保护了机密。
一番问答下来,竟像是进行了一场小型的商事答辩。
时间在两人一来一往的交锋中悄然流逝。陆璟将最后一盒“金桂浮香”的香膏放下,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目光重新落回屏风上,缓缓开口:“样品……确实不错。甚至比我想象中更好。”
沈清弦心下微微一松,但知道重点才刚刚开始。
果然,陆璟话锋一转:“然则,颜先生,正因其品质上乘,工艺复杂,陆某才更需谨慎。我们之前议定的价格,是基于贵店往常的零售与小批量定制。如今百盒之数,原料采购、人工成本皆可摊薄,这价格……是否也应体现诚意?”
来了。压价。这是任何大宗采购谈判中必然的一环。
沈清弦早已准备,声音平稳无波:“陆公子此言差矣。正因为是百盒之数,我们需动用更多熟练工匠,占用所有工坊产能,意味着要放弃同期其他零散订单,机会成本巨大。且为确保品质如一,需大师傅全程监督,精力投入更胜往常。原料虽可批量采购,但如朱砂海棠、深海珍珠粉等物,本就是稀缺之物,量大价昂,并无多少议价空间。故此,原定价格,已是玉颜斋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她寸步不让,将成本结构与商业逻辑清晰地摆在对方面前。
陆璟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这在寂静的室内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颜先生是爽快人,陆某也不愿赘言。贵店产品虽好,但京城并非别无选择。‘香雪楼’、‘凝脂坊’皆乃百年老号,宫内亦有供奉,其品质亦非俗物。陆某选择玉颜斋,看中的是这份独特与新颖。但若价格过于坚挺,陆某也很难向家中长辈交代。”
他搬出了竞争对手和“家中长辈”,既是施压,也是试探。
沈清弦心中冷笑,若真觉得别家亦可,又何必三番两次来找她这“小众”店铺?她语气依旧淡然,却带上了一丝锐利:“玉颜斋之所为玉颜斋,便在于不与‘香雪楼’、‘凝脂坊’同流。陆公子若求稳妥与低价,自可去寻找他们。玉颜斋的客人,要的便是这份‘独一无二’与‘极致品质’。若这两样在公子眼中,不值这溢价,那此番合作,不谈也罢。”
她竟是以退为进,摆出了不惜谈崩的姿态!
陆璟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他没想到这位“颜先生”如此硬气,面对如此大的订单,竟没有半分妥协之意。这份对自身价值的绝对自信,反而让他更加欣赏。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阳光移动,光影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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