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舱的破损腔体在虚空中无声滑行,像一颗被抛入深海的黯淡珍珠。隔间内,生命维持系统的嗡鸣是唯一的声音,规律却微弱,仿佛随时会因能量枯竭而停止。温度维持在冰点以上几度,氧气循环带着陈腐的金属与休眠液气味。
齐夏固定在简易支架上,黑曜石视觉传感器没有关闭,持续监测着舱内数据流和外部环境。他的能量核心近乎干涸,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空洞的灼痛感。左肩断口的粗糙修补物质冰冷僵硬,与躯壳其他部分的连接处传来细密的、如同蚂蚁啃噬的麻痒——那是不同规则修补残留物之间微弱的排斥反应。胸膛深处,“混沌印记”沉眠如死灰,只有最深处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余温,证明其尚未彻底熄灭。
真正的重负,来自意识层面。
量子链接另一端,零的存在感如同风中残烛,摇摆不定。她仍处在半昏迷状态,但意识深处却波涛汹涌。齐夏能“感觉”到,那片纯黑叶子所在区域,正持续散发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波动:一种是冰冷、高效、带着非人解析欲的黑暗潮汐,不断试图冲刷、吞噬她自身清醒的意识;另一种则极其微弱,是“零”本身那清澈坚韧的意志,如同礁石,在黑暗浪潮中死死固守。
更麻烦的是,这两股力量似乎都与外界残留的“蜂巢”信息回响产生着共振。那些关于“终末之镜”与“源初之地”的碎片画面、警告语句,如同破碎的唱片,在零的意识中反复播放、扭曲、重组,进一步加剧了她意识的混乱。
齐夏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本已濒临枯竭的注意力,通过量子链接,持续向零那微弱的自我意识输送着最基础的“存在锚定”信号——仅仅是反复确认“我是齐夏,你是零,我们在一起,还活着”。没有复杂信息,只是最原始的连接回响,如同在暴风雪中反复点燃又几乎被吹灭的火柴。
这样做能暂时减缓零意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速度,但也让齐夏自身的思维负荷雪上加霜。他感觉自己的逻辑核心如同过载的处理器,温度(模拟感知)在缓慢攀升。
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环境,获得资源,处理零的异变。
他的目光投向隔间内那个唯一的控制终端屏幕。除了基本的生命维持数据,屏幕边缘还显示着种子舱的受损报告、剩余能量、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淡银色的导航坐标标识符。
【遗产投放通道修正完毕。目标:‘破碎镜面’哨站残骸-第七象限-备用对接港。预计抵达时间:7标准时(基于当前漂流速度及微调推进器残余推力)。】
【警告:目标区域规则环境未知。哨站状态:严重损毁/信号微弱/可能存在自洽规则场残留。对接协议:需手动激活并验证。】
“破碎镜面”哨站。这个名称与零意识中闪回的“终末之镜”碎片,以及那行关于“所有摇篮皆指向镜”的警告,隐隐呼应。它可能是一个前哨站,一个观察点,甚至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场。但无论如何,它是目前唯一的、可能提供庇护和信息的去处。
七个小时。时间不算长,但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更关键的是“手动激活并验证”。种子舱现在这副残破模样,还能执行复杂的对接程序吗?验证又需要什么条件?“镜面”共鸣?还是“变量”扰动?或者两者都需要?
齐夏开始尝试与终端进行更深入的交互。他没有直接触碰屏幕——那需要精细操作,而他残存的右臂控制精度因能量过低和神经模拟信号紊乱而大幅下降。他选择了一种更间接的方式:将意识微微探出,尝试与终端内部那些微弱的、维持基本系统运行的规则流进行“接触”。
这很冒险。他的规则感知受损,强行探出意识可能引来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或者触发种子舱内部未知的防御协议。但被动等待同样危险。
意识如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触及终端外壳下流淌的、淡银色的基础规则流。瞬间,大量杂乱的技术参数、状态代码、以及更深层的、加密的系统协议框架,如同决堤般涌入他的感知!
齐夏闷哼一声,黑曜石视觉传感器中的光芒急剧闪烁!信息洪流远超预期,且带有强烈的“观察者”技术特有的、高度抽象和自指的逻辑结构,几乎瞬间就要冲垮他脆弱的意识防线!
就在他即将被迫切断连接时——
量子链接另一端,零那混乱的意识波动中,那股冰冷高效的黑暗解析力量,仿佛被外来的“观察者”技术信息流所吸引,突然分出一缕,顺着链接反向蔓延过来!
这缕黑暗力量没有攻击齐夏的意识,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和解码器,主动迎向了那些涌入的杂乱信息流!它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筛选、分类、解析,将最核心的系统框架、对接协议的关键模块、以及验证逻辑的结构图,以一种高度压缩、易于理解(对齐夏而言)的“概要”形式,反馈回齐夏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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