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本身在这里失去了传播的介质。空气分子被惰性晶体构成的壁障完全锁死,热运动趋近于绝对零度。光线从上方晶体层透下,在穿过两百米厚的、经过特殊排列的晶格结构时,已被过滤、柔化、分解成纯粹而无意义的光子流,均匀洒落,不带任何信息。
这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卵。
直径约三十米,近似球形。底部覆盖着一层厚约半米的、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绒毯状物质——那些处于深度休眠的“地衣聚合体”。它们并非植物,也非真菌,而是一种经过基因编译和规则调整的、能够将辐射和微弱地质活动转化为温和生物能的半生命半机械共生体。
此刻,这些“地衣”正因访客的到来,从持续了可能百万年的沉睡中,极其缓慢地苏醒。绒毯表面,细密的菌丝如同伸懒腰般微微蠕动,淡蓝色的荧光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增强。它们“感知”到了来客——不是通过声音或光线,而是通过某种更本质的、对空间结构扰动和生命场特征的被动侦测。
齐夏抱着零,站在这个“静滞空洞”的中央。
他的规则视觉瞬间扫描完整个空间。数据如冰瀑般流淌过意识界面:
【环境分析:绝对静滞场。外部规则扰动屏蔽效率:99.997%。‘锈蚀’污染浓度:零。‘观测站’常规监控信号衰减:100%(无法穿透晶体层)。能量场:惰性稳定,地衣聚合体提供基础生命维持场(强度可调节)。物理结构:稳定,晶体层具备自我修复特性(效率极低)。】
【威胁评估:当前环境威胁等级:极低。潜在风险:地衣聚合体反应未知;长期封闭可能存在的心理影响;脱离困难(需暴力破坏晶体层或精确空间操作)。】
【结论:符合临时安全据点要求。建议停留时间:不超过30标准日(超过可能引发不可逆生理适应与心理闭锁)。】
足够了。
三十天,对于零的意识重构和身体恢复,是宝贵的时间窗口。
齐夏走到空洞边缘,那里有一处相对平坦、被地衣绒毯覆盖的区域。他将零轻轻放下,让她平躺在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绒毯上。地衣菌丝立刻做出反应——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好奇的、试探性的接触。细如发丝的菌丝尖端轻轻触碰零的皮肤,分析她的生理构成、能量特征、损伤状况。
几秒后,菌丝网络发出柔和的脉冲。绒毯下方,更多的菌丝开始定向生长,编织成更致密、更有支撑性的“床垫”,完美贴合零的身体曲线。同时,一些菌丝探入她严重损伤的部位(左臂焦黑处、肋间骨折处),分泌出散发着微光的透明凝胶状物质。这些物质接触到创伤组织后,开始温和地分解坏死细胞,促进健康组织再生,并提供持续的镇痛和抗感染效果。
这不是治疗,而是最高级别的生命维持与辅助修复。
地衣聚合体,似乎在执行某种预设的、针对“特定访客”的协议。
齐夏的黑曜石视觉传感器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规则视觉穿透菌丝和凝胶,看到那些生物机械共生体正在以极高的效率工作,其运作原理结合了纳米机械的精准和生物酶的温和,技术层级远超“织网者”,甚至带有一些……“观察者”文明那种对生命本质深刻理解后产生的、近乎艺术的简洁美感。
这里,是“观察者”留下的避难所。
或者说,是他们散播的无数“漂流瓶”中,一个预设的、用于接收和初步维护“镜面继承者”的“中途站”。
他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验证:当菌丝网络接触到零额头上残留的、与信标碎片长期接触形成的微弱能量印记时,整个地衣绒毯的荧光骤然明亮了一瞬,菌丝网络的脉冲频率也出现了明显变化——那是一种“识别确认”的信号。
随后,菌丝网络开始主动调整空洞内的环境参数:
温度缓慢上升至最适宜碳基生命体恢复的26.5摄氏度。
空气湿度调节至65%。
环境能量场从纯粹的“惰性稳定”调整为一种温和的、带有微弱精神安抚和意识稳定效果的“生命共鸣场”。
甚至,从空洞顶部晶体层中,渗出了极其细微的、甘甜清澈的冷凝水珠,精准地滴落在零干裂的嘴唇旁。
一切,都在为她的生存和恢复,提供最优条件。
齐夏默默注视着。
他没有干预,只是站在一旁,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但他的意识并未停歇。
在确认零的环境安全后,他的注意力转向了自身。
强制同步带来的剧变已经平息,但融合仍在进行。97.1%的耦合度,93.8%的同步率,意味着还有最后一部分“隔阂”需要消除。那不仅仅是数据上的缺口,更是存在层面的最后一点“不谐”。
他需要利用这静滞环境的绝对稳定,完成最后的调整。
他盘膝坐在地衣绒毯上,就在零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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