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残垣在暮色里泛着青灰,断壁上的砖缝还嵌着去年兵火的焦痕,像一道道凝固的伤疤。齐地儒生借住的旧宅中,墙角的陶瓮正发出“咕嘟”轻响——瓮里藏着用《齐民要术》古法保存的火种,艾草与硫磺混着松脂的气息漫出来,带着草木的涩与矿物的烈,像给这风雨飘摇的危局裹了层安稳的壳。老儒用布巾擦着潮湿的竹简,布巾是用旧麻衣改的,磨得发白,指尖划过“稷粟之种,藏于阴湿则腐”的字句,墨迹被水汽洇得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压得像檐角积灰的蛛网:“赵高余党在城郊烧书的烟刚散,黑沉沉的,把日头都遮了半边。他们说‘非秦之典皆当焚’,可这些典籍里藏着多少治世的法子、多少前人的智慧,烧了就是烧了天下的根啊,往后的人,该去何处寻治国安邦的道理?”
罗铮蹲在案边,正调试新制的防潮典籍箱。箱身是双层梓木,梓木纹理细密,带着天然的防潮性,夹层里嵌着薄铜片,亮得能映出人影,像给典籍加了层铠甲;箱底铺着防潮的木炭与石灰,木炭吸潮,石灰干燥,双管齐下;箱盖的锁扣用杠杆原理设计,需同时旋动两侧的铜环才能打开,单靠蛮力只会让密封条嵌得更紧,像只咬紧牙关的蚌。“你看这机关,”他往箱里放入一卷《尚书》,竹简用细麻绳捆得整齐,合上盖子时铜环发出“咔嗒”轻响,严丝合缝,“就算泼了水,里面的典籍也湿不了半分。去年在骊山,有藏书洞被雨水淹了,一箱子的竹简泡得发胀,字都糊了,若用这箱子,哪会损了那套孤本的《春秋》注本,想想都心疼。”
他往锁芯的缝隙里塞了点蜂蜡,蜡质细腻,防潮又防锈,让锁扣转动时更顺滑:“最妙是这‘应急匣’,”他指着箱侧的暗格,暗格做得隐蔽,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里面藏着浸了灭火药粉的麻布,药粉是硝石与硫磺按比例配的,“若真遇着火,扯开这布抛过去,药粉遇热会炸开,扑灭火星——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书成灰烬,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墨雪蹲在另一侧,拼装可拆解书架。那是个由十二块榆木板组成的方形架,榆木坚硬,耐得住磕碰,每块板上都凿着隐蔽的榫卯,咬合得严丝合缝,板侧刻着不同的典籍分类——“经”“史”“子”“集”,字迹浅淡,像自然生长的纹路,看似一体,实则能拆成零散的木板,互不牵连。她取下一块刻着“子”的木板,架子顿时缺了一角,露出后面的土墙,却丝毫不影响其他部分的稳固,该立的还立着。“你看,就算被搜走一块,剩下的典籍还能藏,文脉不会一下子断干净——就像断了一弦的琴,虽不能成完整的曲,却能记着琴谱的模样,总有续上的一天。”
她往榫卯处抹了点桐油,油色清亮,拆解时木板发出“滋啦”轻响,更顺滑省力:“这‘伪装面’是新做的,”她翻转木板,背面刻着《秦律》的条文,字是模仿官府文书的笔迹刻的,规规矩矩,“混在官府文书里,谁也看不出是书架——昨夜有士兵来搜查,翻到这板子还夸字刻得规整,说比库房里的律条板还清楚,压根没怀疑。”
院外忽然传来马蹄踏过瓦砾的声响,“哒哒哒”像冰雹砸在碎瓷上,急促而沉重。蒙恬的旧部校尉带着士兵疾驰而来,甲胄上的尘土在门灯昏黄的光线下扬起灰雾,像一团移动的云。“线报说,赵高余党今晚要突袭城西的藏书处,带着火油和火把,来者不善,”校尉掀开门帘,寒气裹着他的声音进来,冻得人鼻尖发麻,“你们收拾的典籍,够不够先转移一批?能多救一本是一本。”
老儒打开防潮箱,里面的《礼记》《墨子》等典籍用油纸裹得严实,油纸泛着暗黄的光,墨迹在灯光下愈发清晰,字字句句都透着智慧的光。罗铮指着箱底的分类标签,标签用朱砂写就,醒目得很:“经部已装箱十二箱,史部八箱,子部最急,各家学说都在这儿,还在打包——这些都是治国的根本,农桑、水利、兵法、礼法,丢一部就少一分法子,往后遇到难处,可就没处找答案了。”
墨雪将拆下来的木板分藏在米缸、灶台、夹墙里,米缸里的糙米埋住木板,只露个不起眼的边角;灶台的灰烬下藏着两块,热气能烘着防潮;夹墙的缝隙刚好容下剩下的,用泥土糊住,看不出异样。最后一块刻着“集”的木板,被她塞进了装农具的草筐底层,盖上干枯的秸秆,看着就像堆着些没用的杂物。“这样一来,就算有人闯进来翻箱倒柜,也搜不走全貌,总有几块能留下来,像撒在地里的种子,总有发芽的时候。”
三更时分,城西果然燃起火光,红通通的映亮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呛得人喉咙发紧。校尉带着士兵护送典籍转移时,赵高余党正举着火把往藏书洞冲,嘴里喊着“烧尽异书”的口号,却被预先埋伏的士兵截住——他们手里的火把映着的,正是墨雪用可拆解书架伪装的“秦律文书”,士兵们借着“护律”的名义拖延时间,为真正的典籍转移争取了宝贵的时辰。“你们的法子,帮我们保住了大半家底,”校尉押着俘虏回来时,脸上沾着烟灰,对罗铮举了举手里的《齐民要术》,书页边角有些焦黑,却还算完整,“这农书保住了,明年的收成就有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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