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城的风沙裹着胡杨的气息,卷着细碎的沙砾,漫过霍去病大军刚筑好的棱堡。堡墙的夯土还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被风一吹,扬起淡淡的尘烟。堡内的粮仓正随着工匠的敲打声渐成规模,夯土墙上的三角棱纹在夕阳里投下锯齿状的影,层层叠叠,像给这片荒芜的土地镶了道坚固的边,将风沙与不安都挡在外面。齐地儒生捧着《禹贡》竹简,竹简边缘被风沙磨得有些毛糙,他指着“导弱水至于合黎”的字句,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沙尘,却笑得爽朗:“大禹当年导水通西域,劈开了阻隔;如今咱们筑仓守河西,囤住了粮草,都是要让这走廊变成通途啊,让东来西往的人,都能踏踏实实地走。”
罗铮蹲在粮仓地基旁,用木尺量着夯土的角度,木尺上的刻度已被风沙磨得有些模糊。棱堡式的仓体由六个等边三角形组成,每个墙角都嵌着粗壮的木柱,柱身是从祁连山里伐来的云杉,坚硬如铁,柱底深埋地下三尺,灌了铅水固定,与地面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任风怎么刮都纹丝不动。“你看这结构,”他拍着墙角的木柱,掌心的老茧蹭过粗糙的树皮,声音被风沙磨得有些沙哑,却透着股笃定,“三角形的墙能分散压力,风沙拍在上面,力会顺着棱纹往两边走,就算风沙再大、地震再晃,仓体也不会塌。去年在陇西,旧式方形粮仓被暴雪压塌了三座,粮都埋在了雪里;这棱堡仓试建了一座,雪再大也只压弯了几根椽,囤的粮草一粒没损,开春时还救了不少人。”
他往木柱与夯土的缝隙里塞了层红柳枝,柳枝是刚从弱水畔割来的,带着点水汽,既防潮又抗震,还能让木柱与夯土贴得更紧:“最妙是这‘分层囤粮法’,”他指着仓内的隔层,每层都按三角形坡度设计,倾斜的角度刚刚好,“谷物从上层入口倒进去,会顺着坡度自动摊匀,不用人爬上去踩、去平整——河西缺人,兵卒要守边,百姓要耕作,这法子能省一半劳力,还能避免人在粮堆上踩出压实的硬块,防潮效果更好。”
墨雪蹲在粮仓顶部,正拼装可旋转通风装置。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光晕。那装置是个由八片桐木扇组成的圆形风轮,桐木轻薄却结实,扇片边缘嵌着铜轴,轴上的铜锈被打磨得锃亮,轴心连着仓内的铜管,管上布满细孔,像筛子一般。她转动风轮旁的木柄,扇片“呼啦啦”转起来,带着风的呼啸,仓内立刻传来“呜呜”的气流声,将里面的闷气压了出来。“这是按风向仪改的,”她指着扇片的倾斜角度,每个角度都经过反复测算,“扇片会顺着盛行风自动转向,不管是东风还是西风,都能把仓里的潮气抽出去,再把外面的干风换进来——去年在雁门,粮仓没通好风,一冬下来,粮都发了霉,损了三成,有这装置就不怕了,粮能存得更久。”
她往铜轴里滴了点羊脂,是早上刚从牧民那里换来的,油脂细腻,转动时风轮发出“沙沙”的轻响,更顺滑了:“这‘测湿针’是新添的,”她指着风轮旁的铜针,针身纤细,却不易弯折,针尾系着块吸潮的棉絮,雪白柔软,“棉絮受潮变重,针就会往下沉,指着刻度盘上的‘潮’字,提醒该通风了;棉絮干燥时,针就往上翘,指着‘燥’——比靠经验判断准十倍,就算是新手也能看明白。”
堡外忽然传来马蹄踏过砂砾的声响,“哒哒哒”像冰雹砸在石板上,由远及近。蒙恬的旧部校尉带着士兵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沙尘在夕阳里扬起金雾,像条流动的黄绸。“截住个匈奴细作,”校尉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甲胄上的沙尘簌簌落下,他手里举着个油布包,油布上还沾着草屑,“在他怀里搜出本《九章算术》,里面还夹着咱们粮仓的草图!这小子想混进工匠队偷学手艺!”
士兵们展开草图,上面用胡文标着粮仓的尺寸与结构,线条歪歪扭扭,却把三角棱的形状画了出来,连三角棱的角度都画得丝毫不差,看着倒像是花了心思的。“他们想学咱们的法子?”有个年轻士兵怒道,攥紧了手里的矛,“学去了好来抢咱们的粮?”罗铮却指着图上的错误笑了,眼里带着几分不屑:“你看这支撑柱的角度,标的是四十五度,咱们实际用的是五十度,差了足足五度。按这图建仓,看着像回事,实则撑不住力,不出半年就得塌——《九章算术》里的勾股定理,讲的是三角的稳,他们怕是只学了形,没参透里子的理。”
墨雪正调试通风装置,风轮转得更快了,将仓内新囤的谷香卷了出来,混着胡杨的气息,格外清新。“匈奴人抢粮抢惯了,哪懂囤粮的门道,”她往风轮上撒了把沙,沙粒被气流一卷,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这粮仓不仅要结实,能抗住抢,还得会‘呼吸’,能存住粮,不然再多粮也存不住,守不住长久。就像做人,光有硬气不行,还得有活泛的心思。”
齐地儒生翻着《禹贡》,竹简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忽然指着“厥土白壤,厥赋惟上上”的注脚,声音里带着兴奋:“河西土地肥沃,只是缺人缺法,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他看向校尉,眼神恳切,“咱们不仅要守住走廊,更要教会当地人耕种囤粮,让他们自己能种出粮、存住粮,才是长久之计,才能让这走廊真正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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