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寒鸦落在旧宅的檐角,齐地儒生借住的厢房里,一卷《论死》竹简摊在案上,人死不为鬼五个字被烛火映得发沉,像块浸了水的青石。老儒用布巾裹着冻得发红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的刻痕,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突然,院门外传来铃铛声——三长两短,是巫祝走街串巷的信号。张屠户家的,你男人在阴间冻得打颤,还不快备些棉衣纸钱!尖细的嗓音穿透窗纸,带着铜钱碰撞的脆响。厢房里的年轻儒生手一抖,炭块掉进炭盆,火星溅到案上的帛书,他慌忙扑过去拍打,却把形气相依的批注蹭花了大半。
这巫祝每周都来,老儒压低声音,往窗外瞥了眼,上周说李寡妇的亡女缺胭脂,这周又编排张屠户的亡妻——听说他袖袋里总揣着块通灵玉,说能听见鬼魂说话。话音未落,院墙外传来孩童的哭嚎:娘!巫祝说爹在下面被蛇咬了,要我把新棉袄烧给他!
罗铮蹲在案边,用竹笔在帛书上画着三角,三个顶点分别标着。他那玉是假的。他指尖点过字,忽然起身推开房门,正撞见巫祝举着桃木剑,往个小男孩怀里塞黄纸符:烧了这符,你爹就不疼了。
符上的字都写反了。罗铮的声音让巫祝手一抖,桃木剑掉在地上。他捡起符纸,对着日头照:往生二字都刻反,这也能通灵?巫祝脸涨得通红:你懂什么!这是阴间的写法!
墨雪扛着模型从屋里出来,铜轴转动时带着细微的嗡鸣。阴间的字,她忽然将模型上刻着的陶埙往地上一磕,陶片四溅,该刻在陶片上?还是该刻在活人心里?她指着不远处的坟地:张屠户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若真怕冷,怎么不托梦给他自己添件衣?
巫祝被问得哑口无言,忽然涨红了脸,猛地抢过罗铮手里的符纸撕碎,尖声道:你们懂个屁!一群只会啃书本的酸儒,哪里见过真的鬼魂!他从袖袋里掏出那枚所谓的通灵玉,往地上狠狠一摔,你们说这是假的?那这是什么!
玉坠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填的铅块,巫祝见状更急了,抬脚就要去踹旁边的炭盆,我让你们烧!烧了这破书,看你们还怎么胡说八道!
罗铮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脚踝,力道之大让巫祝疼得龇牙咧嘴:妖言惑众还敢撒野?他将巫祝往旁边一甩,巫祝踉跄着撞在墙上,发髻都散了,却还梗着脖子喊:我没骗人!去年王大户家的小妾就是被鬼缠死的,你们能说那是假的?
那是被你下了迷药!孩童的母亲不知何时找来了人证,一个曾被巫祝胁迫的药铺伙计颤声道,小的亲眼见他往王大户家的药里掺东西,说是什么勾魂散,其实就是让人产生幻觉的草药!
巫祝见人证俱在,忽然瘫坐在地,又猛地爬起来要往外冲,却被蒙恬的亲卫拦住。他挣不脱,便撒泼似的哭喊:我也是没办法!家里老小等着吃饭,不这么骗,谁给我钱?你们这些大人物,哪懂我们的难处!
难处不是骗人的理由。罗铮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张屠户的儿子把棉袄烧了,夜里冻得发烧,你拿他的救命钱去喝酒,这也是难处?
巫祝被戳穿后,脸涨成了猪肝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淬了黑汁的骨刃,是用动物指骨打磨的,刃口泛着诡异的绿光——那是他平日里装神弄鬼用的,此刻却真带着杀意,朝着罗铮扑了过去:我让你断我活路!一起下地狱见真鬼去!
骨刃划破空气的瞬间,墨雪猛地将身旁的炭盆掀了过去,滚烫的炭火泼了巫祝一身,他惨叫着去拍身上的火星,骨刃哐当落地。可他疯劲未消,竟抓起墙角的煤油灯,狠狠砸向堆着竹简的书架:烧了你们这些破书!看谁还信你们的歪理!
火苗舔上竹简的刹那,罗铮飞身扑过去抱住书架往后拽,带起的风将火苗吹得歪倒,墨雪趁机用湿布盖住灯芯。巫祝见状,又像疯了似的冲向那孩童,想把人掳走当人质,嘴里嘶吼着: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这孩子的魂,我收定了!
他的手刚要碰到孩童的衣领,就被赶来的蒙恬亲卫一脚踹在膝弯,一声脆响,巫祝抱着腿瘫在地上,却还在地上翻滚着咒骂:你们都得遭报应!今晚子时,百鬼夜行,定要索你们的命!
亲卫将他捆得结结实实,他却突然停止挣扎,眼睛直勾勾盯着罗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以为这就完了?我早就在你们院里埋了引魂幡,今夜三更,那些被我骗过的亡魂,都会来找你们算账......
话没说完,就被亲卫堵住了嘴。但他那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每个人心上。孩童吓得躲在母亲怀里发抖,墨雪却走上前,用脚拨开巫祝刚才翻滚的地方,果然挖出一根缠着黑布的竹片,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鬼符——不过是用锅底灰混着桐油画的,一撕就碎。
这种骗术,也配叫引魂幡?墨雪将碎竹片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她眼神清亮,真有鬼,第一个找的也是你这种借鬼敛财的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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