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冬风裹着沙尘,卷过巍峨的宫墙,将含元殿前的铜鹤吹得呜呜作响,像是在为这座摇摇欲坠的都城悲鸣。胡亥即位的诏书刚贴出三日,街头巷尾的流言已如野草疯长——有人说先帝遗诏被赵高用秘法篡改,墨迹里藏着乌头草的毒性;有人说公子扶苏已在上郡自刎,那把染血的剑此刻正悬在赵高的书房;更有人窃窃私语,说那御座上的新君,夜里常被噩梦惊得披发狂奔,嘴里喊着“沙丘的蝎子爬进喉咙了”。
齐地儒生们藏身于咸阳城西的一间旧宅,院角的老井结着薄冰,井口盖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铁板上的锁已被磨得发亮。为首的老儒正将一卷卷竹简塞进陶瓮,指尖冻得发紫,每根指节都缠着布条——那是前几日被禁军的鞭子抽裂的伤口。“这些都是官吏横征暴敛、禁军擅杀百姓的证词,”他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得想办法送出城去,让天下人知道咸阳的乱局,知道先帝打下的江山,正被蛀虫啃得只剩骨头!”
罗铮蹲在井台边,手里转着根铜制杠杆模型。这模型比在新郑做的更精巧,支点处嵌着颗滚圆的铜珠,是他用自己的铜镜熔了重铸的,两端的力臂刻着细密的刻度,最小的间距只够塞进一根发丝。“要保住这些证据,得做个能防搜查、还能在危急时自毁的盒子。”他用冻裂的指尖点了点模型的短臂,“这里装锁舌,长臂连机关,一旦强行撬锁,短臂会带着火石撞上磷粉,把竹简烧成灰——用的还是杠杆省力原理,只是这次,省的是销毁的力气。”
墨雪正在里屋劈木片,选的是质地坚硬的枣木,劈木的斧头是她祖父传下的,斧柄缠着防滑的麻绳,已被磨得包浆发亮。“我来做个证据架,”她扬了扬手里刚劈好的木片,薄如蝉翼却不易折,“用榫卯拼起来,不用一根钉子,遇到盘查能拆成三十片碎木,藏在柴火堆里都看不出来。”说着,她将一片刻着凹槽的木片卡在另一片上,轻轻一旋,竟严丝合缝,木纹都对得整整齐齐,“你看这‘燕尾榫’,就像诗里的对仗,看着松,实则咬得紧,连蚂蚁都钻不进去。”
三日后,证据盒与证据架初见雏形。罗铮的铜盒外层裹着铅皮,能防水火,盒盖与盒身的缝隙里嵌着细如发丝的铜链,链端连着杠杆机关的触发点——那铜链是他用自己的铜带剪了熔成丝,再一点点拧成的,手指被烫出好几个燎泡。他往盒里放了卷假竹简,故意用蛮力撬锁——只听“咔嗒”一声,短臂猛地弹起,火石擦着磷粉迸出幽蓝的火苗,假竹简瞬间燃起,烧得只剩一堆灰烬,连灰烬的形状都和真竹简烧完的一样。
墨雪的证据架也成了。三十片枣木片拼起来是个三层木架,刚好放下六个铜盒,拆开后却能混在普通木柴里,连木纹的走向都和灶房里的柴火别无二致。她最得意的是架底的暗格,用薄铜片做的夹层能藏下最关键的血书,铜片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远看像木头的年轮,近看才发现是一行行微型的隶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搜出木片,谁会想到木头里藏着铜?”她笑着擦去铜片上的指纹,指尖沾着的木屑簌簌落在衣襟上。
可咸阳的局势比他们预想的更糟。胡亥下令清查城中儒生,禁军挨家挨户搜查,连菜摊的竹筐都要翻三遍,筐底的泥都得刮下来验看。齐地老儒夜里出去接头,再也没回来,邻居说看见他被两个黑靴拖进巷子里,只在街角留下一摊暗红的血迹,冻成了冰,像块劣质的朱砂。
罗铮站在井边,看着那摊血迹被冻成黑紫色,冰层下还能看见扭曲的指纹——那是老儒挣扎时按在地上的。他忽然将铜盒往井里扔,铅皮盒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先藏井里,等风声过了再说。井水结冰,能冻住气息,狗鼻子都闻不出来。”
墨雪却摇头,将拆成碎片的证据架塞进柴火灶:“藏不如带出去。蒙恬将军还在上郡,他手握三十万大军,若能把证据送到他手里……”话没说完,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木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老儒先生说过,蒙将军的剑,是天下最直的剑。”
院外传来甲胄碰撞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禁军的喝骂:“搜!给我仔细搜!每根柴火都要劈开看!”罗铮慌忙将剩余的铜盒塞进灶膛,墨雪抓起一把柴火盖住,火星“噼啪”溅到她手背上,她咬着唇没出声。罗铮则把那根铜制杠杆模型揣进怀里——模型的空心铜管里,藏着最关键的一页血书,是老儒用自己的血写的,记录着赵高私通外敌的密信。
门被踹开时,木屑飞溅,罗铮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照得他脸发红。带队的校尉满脸横肉,手里的长矛直指灶膛:“这灶膛看着不对劲!劈开!”墨雪忽然将灶膛的火拨大,火星“呼”地窜起来,溅到校尉的衣袍上,他慌忙去拍,骂骂咧咧:“娘的!烧着老子了!”
罗铮趁机捡起掉在脚边的模型塞进袖中,墨雪则哭喊道:“官爷饶命!我们就是普通百姓,靠劈柴做饭过活,哪有什么东西藏!”她故意把声音哭得尖利,盖过灶膛里竹简燃烧的“噼啪”声——那是她刚才急中生智,点燃了几卷无关紧要的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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