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五点,天还没亮,平安里却已醒了。
杨明宇被手机震动吵醒——是陈述发来的紧急消息:“昨晚十一点,市住建局连夜下文,要求各备选调研点‘最后排查’,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平安里被列为首要排查对象。”
紧接着是程雨薇的电话,声音带着寒意:“我刚接到设计院通知,孙兴国以‘古树保护方案不成熟’为由,紧急叫停了新亭子施工。老槐树下的基坑……他们要回填,改回原方案位置。”
杨明宇猛地坐起身:“现在?”
“现在。施工队已经在路上了。”
他抓起外套冲出家门。凌晨的街道空荡冷清,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赶到平安里时,两辆工程车已经停在老槐树下,车灯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工人们正在往下卸水泥和砂石。坑边,王德海裹着黑色羽绒服,正在指挥。
“王处,”杨明宇快步走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王德海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小杨啊,局里专家连夜论证,认为新方案存在安全隐患。为确保省领导调研绝对安全,决定恢复原方案。基坑回填,亭子位置不变。”
“昨天不是已经定……”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王德海打断他,“情况在变化,我们的决策也要跟着变化。这是孙局亲自定的。”
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孙兴国下车,身后跟着两个穿夹克的中年男人。那两人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现场。
“孙局。”杨明宇迎上去。
孙兴国没看他,直接走向基坑,对那两个男人说:“两位专家,你们看,这里就是争议点。我们原计划在这里建亭子,但有人以古树保护为由,要求移位。从专业角度,到底哪种方案更合适?”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专家蹲下,用手电筒照着坑壁:“土质还行。不过离树干确实太近,施工震动可能会伤到主根。”
“但如果做好支护呢?”孙兴国问。
“支护能减少影响,但不能完全避免。”专家站起身,“不过话说回来,城市建设总要有所取舍。这棵树虽然有些年头,但也不是挂牌古树,保护级别有限。”
另一个专家接话:“关键是时间。新方案来不及了,原方案虽然有点风险,但能确保调研时有完整的展示点。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但倾向明显。
孙兴国转向杨明宇:“小杨,听到了?专家意见很明确。大局为重。”
“如果伤到树呢?”
“那就伤到。”孙兴国语气平淡,“一棵树而已,可以补种。但省领导调研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他说这话时,那两个专家已经走开,去检查其他施工点。王德海指挥工人开始搅拌水泥。
杨明宇看着水泥浆倾泻进基坑,灰色的泥浆淹没了坑底的红砖围边——那是居民们昨天自发砌的。那些枯梅枝被埋了进去,再也看不见。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爬上老槐树的枝头,照亮了那些飘动的红布条。
“小杨科长。”李大爷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他身边,“让他们弄吧。一棵树,不值得。”
杨明宇转头,看见老人眼里深深的疲惫。
“不值得?”他轻声问。
“不值得让你为难。”李大爷说,“我们这些老骨头,什么阵仗没见过。树没了,还能再种。人要是折了,就真没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粒干瘪的槐树籽。
“去年秋天收的。要是真没了,开春我们重新种。”
杨明宇接过布包,树籽在掌心硌得生疼。
上午八点,省电视台的林记者带着团队来了。看到正在回填的基坑和重新定位的亭子基座,她皱起眉:“杨科长,这不是改方案了吗?”
“情况有变化。”杨明宇简单说。
林记者没多问,但让摄影师给了基坑回填的长镜头。水泥浆在晨光里泛着灰白的光,像一道新鲜的伤疤。
九点,程雨薇匆匆赶来。她看了一眼现场,直接把杨明宇拉到一边:“督导组那边有反馈了。”
“怎么说?”
“他们收到材料后很重视,已经派人暗访了几个突击施工的小区。但……”她顿了顿,“孙兴国可能得到风声了。今天凌晨,那几个小区的施工全部停了,恢复原状。突击美化的痕迹被连夜清除。”
杨明宇心一沉:“所以他紧急叫停我们的新方案,也是一种‘恢复原状’?”
“对。他在消除一切可能被质疑的‘异常’。”程雨薇压低声音,“但督导组已经注意到路线泄露的问题。周四调研,他们可能会调整行程。”
“调整行程?”
“增加随机抽查。”她看着杨明宇,“所以,平安里不一定是必到之选。但如果真的来了,会看得更仔细。”
这是一把双刃剑。机会更大,风险也更大。
十点,苏灿灿来了。她没进社区,只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让杨明宇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