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微的报道在周一准时见报。
省报用两个整版刊登了《青川启示录:乡土中国的韧性生长》,配图是杨明宇在云岭合作社与村民算账的照片、老街灯笼下的孩童笑颜、还有李大爷抚摸柑橘树皮的粗糙双手。文章没有回避问题——提到了新项目与旧传统的冲突,基层干部的压力,乡村振兴的复杂路径。但通篇透着一种温暖的坚定:变化不可避免,但有些根脉必须守护。
报道在青川引起了小范围轰动。镇政府宣传科复印了五百份报纸,分发给各村各社区。老街的商户们把报纸贴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赵姨的茶馆更是每桌放了一份。
“知微这孩子,写到了心坎里。”赵姨对来喝茶的客人说,“她说青川像山间的溪水,慢慢流——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但真正的影响,在报道见报的第三天显现。
周三上午,县里来了三个人:组织部副部长、农业局长,还有一位杨明宇没见过——据说是新到任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他们没有大张旗鼓,轻车简从,先在老街转了转,又在镇政府会议室和班子成员开了个短会。
“主要是来看看青川的发展情况。”组织部的孙副部长说话很温和,“尤其是基层治理创新这块,省报的报道写得很好,县里主要领导都看了。”
陈蓉作为镇长做了全面汇报。她准备充分,数据详实,重点介绍了文旅康养综合体的规划和前景。几位领导认真听着,偶尔提问。
汇报结束后,宣传部长忽然问:“杨明宇同志在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杨明宇站起来:“我是杨明宇。”
部长打量着他,眼神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意:“报道里写到你带着村民算账那段,很生动。能不能具体说说,合作社的收益分配机制是怎么设计的?”
问题看似随意,但杨明宇知道这是考核。他沉着应答,从村民议事规则讲到账目公开办法,从风险共担机制讲到可持续发展考量。没有套话,全是实操。
“村民为什么会信任这套机制?”部长追问。
“因为透明,也因为我们说话算话。”杨明宇说,“第一年分红,有户村民该得八千六,合作社会计四舍五入记了九千。我们发现后,连夜去他家补了四百,道了歉。钱不多,但规矩就是规矩。”
部长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考察组离开后,陈蓉把杨明宇叫到办公室:“杨镇长,今天表现不错。不过……”她顿了顿,“我听说县农业局有个副局长的位置空出来了。”
消息传得真快。杨明宇面色如常:“是吗?我不太清楚。”
“你该清楚。”陈蓉看着他,“今天这阵仗,不像是常规考察。孙副部长亲自来,宣传部长作陪——这是在选人。”
“陈镇长多虑了。”杨明宇说,“我的工作在青川。”
“在基层,该往上走的时候就要走。”陈蓉语气难得地诚恳,“我不是要赶你,是说实在话。你年轻,有能力,在青川这三年成绩有目共睹。如果有机会去县里,平台更大,能做的事更多。”
杨明宇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是李知微,语气急促:“明宇,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稍等。”杨明宇对陈蓉点点头,走到走廊,“你说。”
“我刚接到社里通知,要我明天回省城报到。”李知微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焦虑,“总编亲自打的电话,说新成立一个‘乡村振兴全媒体中心’,让我去当主任。调令已经下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杨明宇握着手机,一时说不出话。
“明宇?你在听吗?”
“在。”他深吸一口气,“这是好事,升职了。”
“可是……”李知微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意味着我要离开青川了。而且……而且离你那么远。”
异地。这个词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下来。他们在一起半年多,虽然各自忙碌,但至少想见的时候,半小时车程就能见到。省城到青川,开车要三个小时。
“什么时候走?”杨明宇问。
“明天一早的班车。社里催得急,说下周就要中心挂牌。”李知微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我还没准备好。”
“晚上我来找你。”杨明宇说,“见面再说。”
挂掉电话,他在走廊站了很久。窗外,镇政府大院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枝叶沙沙作响,像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懂的话。
陈蓉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他:“有事?”
“李知微记者被调回省城了,升任新成立的乡村振兴全媒体中心主任。”杨明宇尽量让语气平静。
陈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这是重用。她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她看着杨明宇,“你们……”
“我们很好。”杨明宇说,“只是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陈蓉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但那个动作里的理解,让杨明宇心里一暖。
晚上,李知微的宿舍里一片狼藉。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书、衣服、采访本堆得到处都是。她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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