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天调研报告引发的涟漪,比预想中扩散得更快、更广。就在杨明宇带领镇村干部完善发展规划后的第二周,一纸来自玉泉县委组织部的通知,打破了青川镇政府惯常的忙碌节奏。
通知内容很简短,但字句沉甸甸:“抽调青川镇党委委员、副镇长杨明宇同志,到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帮助工作,为期六个月。请于三日内报到。”
通知传到青川时,杨明宇正在坳头村查看新建成的生态鸡舍。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公文式的文字,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愕然,随即是沉甸甸的疑虑。
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那是直接服务省领导、参与核心文稿起草、协调重要政务的中枢机构之一。这样一个要害部门的借调机会,对于无数基层干部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镀金台阶和仕途快车道。但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恰到好处”——就在陆野天报告引起关注、三叔杨卫民打过电话之后不久。
“杨镇长,怎么了?”旁边的村支书见他神色有异,关切地问。
“……没事,县里有点急事。”杨明宇收起手机,尽量让表情恢复平静,“鸡舍通风系统还要再调试一下,湿度控制是关键。你们继续,我先回镇里。”
驱车回镇的路上,杨明宇的思绪飞速转动。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借调。是陆野天报告的连锁反应?还是三叔杨卫民在背后推动的结果?抑或是省里某些领导看到了青川模式,想近距离观察他这个操盘手?无论哪种可能,这都意味着他即将被置于一个更高、更复杂、也更具风险的平台上。
回到镇政府,程默书记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了。老书记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把那份红头文件推到他面前,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文件你看到了。”程默吐出一口烟雾,“说说,怎么想?”
杨明宇在对面坐下,直言不讳:“太突然了。而且,综合一处……那个位置太敏感,我怕做不好,反而给青川丢人。”
程默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明宇,跟我就别说这些虚的了。这个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去了,眼界、人脉、对全省大局的把握,都是在青川得不到的。对你个人发展,有百利。”
他顿了顿,烟雾后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是,福兮祸所伏。那里是省府核心,规矩大,水也深。一言一行都在放大镜下。你做得好,是青川的骄傲,是县委培养有功;你稍有差池,摔下来会比在青川疼得多,还可能连累青川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这次借调,未必全是‘上面’看中你的能力。你三叔那边……恐怕使了劲。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平步青云;用不好,或者不合某些人的意,可能就是捧杀。”
程默的剖析,句句戳中杨明宇心底的疑虑。他沉默了片刻,问:“程书记,您的意见是?”
程默捻灭烟头,重重叹了口气:“我的意见?于公,这是组织的决定,必须服从。于私……”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目光里有担忧,也有期许,“我舍不得放你走。青川这一摊子,刚有点起色,你最熟悉,也最有想法。你走了,我怕别人接不住。但我也不能拦着你的前程。去吧,明宇。带着在青川淬炼出的这股劲,去省里闯一闯。记着,无论走到哪里,根在青川,心要稳,眼要亮,手要干净。青川永远是你的后盾,我这里,也永远给你留着位置。”
这番话,情真意切,带着长辈般的爱护与托付。杨明宇心头一热,重重点头:“程书记,我记住了。这半年,镇里的事……”
“镇里的事你不用太操心,我会盯着。云岭、坳头那几个关键项目,你走之前把思路和关键人交接清楚。日常工作,让老赵他们多担待。”程默摆摆手,“你现在的任务,是准备去报到。去了那里,少说,多看,多学,谨慎做事,低调做人。青川的经验是你的财富,但别动不动就挂嘴上,要看场合。省里和基层,是两套逻辑。”
接下来的两天,杨明宇忙得脚不沾地。他必须赶在离开前,将手头最紧要的工作一一落实或交接。主持召开了示范镇建设领导小组紧急会议,明确了未来半年的工作重点和分工;与云岭、坳头的村干部和合作社骨干深谈,确保他们理解并认同接下来的发展路径;又专门抽出时间,和分管部门的负责人逐个谈话,交代注意事项。
李知微得知消息后,沉默了很久。她正在进行的沉浸式报道刚刚深入,杨明宇这个核心人物的突然离开,无疑给她的工作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但最终,她只是发来一条信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保重。青川的故事,我会继续写下去。” 冷静而专业,但杨明宇能读出那字里行间的一丝怅惘。
最让他意外的是堂弟杨启轩的反应。杨启轩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是难得的郑重:“明宇哥,借调的事我听说了。综合一处是个关键台阶,但也步步惊心。处长姓郑,背景复杂,要求极高,尤其注重细节和忠诚度。副处长里有个姓王的,是本地派,与郑处不太对付。你去之后,多看少说,先把处里的人事关系和办事风格摸清。业务上不用担心,你的基层经验是稀缺资源,关键是转化和表达的方式。遇到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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