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夜色中轰鸣前行,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节奏,如同何大清此刻焦灼狂跳的心。他蜷缩在硬座车厢拥挤的过道里,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瘪旧的帆布包,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糊的黑影。一夜无眠,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儿子傻柱小时候的样子,和他惨死的噩耗交织在一起,心痛如绞,悔恨如潮。
天蒙蒙亮时,火车终于喘着粗气,停靠在了四九城站。何大清几乎是第一个冲下车厢,顾不上辨别方向,凭着记忆里残存的一点印象,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车站,然后闷着头,朝着南城的方向,疾步走去。
越靠近记忆中的那片胡同区,他的心就跳得越快,脚步也越发沉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在眼前掠过,许多地方变了,又似乎没变。空气中弥漫着早点摊的烟火气和晨起的喧嚣,但这寻常的市井气息,却丝毫无法冲淡他心中那股沉甸甸的、不祥的预感。
终于,他拐进了那条承载了他大半生记忆、也承载了他逃避和歉疚的胡同。青灰色的墙壁,斑驳的木门,熟悉的格局……四合院就在眼前了。
院门虚掩着,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以往这个时候,院里应该已经有了倒痰盂、生炉子、打水洗漱的动静,可现在,却安静得令人心慌。
何大清在院门口略一迟疑,那股身为父亲、急于见到儿子(哪怕是最后一面)的冲动,还是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一步跨了进去,同时,那压抑了一路的悲愤和呼唤,终于冲口而出:
“柱子——!”
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巨大的悲痛,在寂静的院子里突兀地炸开,回荡。
院子里空荡荡的。前院那片空地上,似乎还残留着搭建过什么简易棚架的痕迹,几根歪斜的竹竿靠在墙边。地上散落着一些枯叶和垃圾,无人打扫。几间屋子的门窗都紧闭着,仿佛里面没有人,又仿佛里面的人正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惊恐地窥视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的呼喊者。
何大清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就算柱子出了事,院里也不该是这副死气沉沉、如同鬼域的样子!
就在这时,中院靠西的一间小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素色衣服、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憔悴的年轻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当她看清站在前院空地上、风尘仆仆却面容熟悉的男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委屈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爸——!”何雨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扑进了何大清的怀里,放声大哭。“爸!你可回来了!哥……哥他……呜呜呜……”
女儿的哭声如同钢针,狠狠扎在何大清的心上。他笨拙地拍着女儿剧烈颤抖的肩膀,喉咙哽咽,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院子,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雨水,不哭,不哭……爸回来了。”他沙哑地安抚着,等女儿的哭声稍微平息一些,才急切地问道,“柱子呢?他……他在哪儿?还有,院里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静?老易呢?老刘呢?阎老西呢?怎么都不见人?”
何雨水听到父亲提起这些名字,身体猛地一僵,哭声变成了更加惊恐和压抑的抽泣。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讲述噩梦般的颤抖:
“爸……易大爷(易中海)……早死了,说是工伤,后来听说……听说不是那么简单……刘大爷(刘海中)……也死了,吓疯的,后来被枪毙了……阎大爷(阎埠贵)……被抓走了,说是特务,现在放回来了,可人……人已经不太好了,三大妈……三大妈上吊死了……”
每一个名字,都伴随着“死了”、“被抓”、“上吊”这样的字眼,如同一个个惊雷,在何大清耳边炸响!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什么?!”何大清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死了?!都死了?!怎么会……那……那贾家的东旭呢?还有他娘张氏?”
何雨水哭着摇头:“贾东旭也死了,病死的……贾婆婆(贾张氏)……也死了,被气死的……还有许大茂,被人割了喉咙……后院聋老太太,出车祸死了……一大妈(易刘氏),也死了,不知道咋死的……轧钢厂的杨厂长,也被人打死了……还有好多人,院外的,我不认识……”
她语无伦次,将最近院里院外发生的、她能记得的死亡和变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信息零碎而混乱,却拼凑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血腥和诡异的死亡画卷。
何大清呆立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离开不过几年,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竟然变成了这样?!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死法各异,横死、暴毙、自杀、他杀……简直像被一场无形的、残酷的瘟疫横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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