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三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机油和一丝淡淡的焦糊味。巨大的冲压机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瘫卧在生产线中央,断裂的传动轴茬口狰狞,飞溅出的金属碎片已被清理,但地面上仍残留着点点油污和些许划痕。生产线停滞,机器冰冷的静默取代了往日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寥寥几个保卫科人员和车间干部在现场低声交谈,气氛压抑。
白玲带着两名专案组干警赶到时,杨厂长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台故障的冲压机前,双手叉腰,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又义愤填膺的模样。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是白玲,脸上立刻堆起混杂着焦虑和欢迎的复杂表情,快步迎了上来。
“白玲同志!你们可来了!”杨厂长的声音很大,似乎刻意要让车间里其他人都听到,“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光天化日之下,在咱们工人阶级战斗的地方,竟然发生这么严重的破坏事故!两位工人同志受伤,关键设备瘫痪,生产任务被耽误!这损失,这影响,太恶劣了!”
他挥着手,情绪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白玲脸上:“这绝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我敢拿党性担保!这是有人在搞破坏!是潜伏的敌特分子,看我们抓出了王翠兰那个老特务,看我们对四合院那些历史问题一查到底,他们害怕了!狗急跳墙了!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制造混乱,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干扰我们公安同志的破案工作!”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将自己完全置于一个受害者和坚定斗争者的位置,同时巧妙地将这次事故与王翠兰案、四合院案捆绑在一起,暗示背后有同一股“敌特势力”在操纵。
白玲面色平静,心中却冷笑。果然和陈老预料的一样,杨建国第一时间就想把水搅浑,定下调子。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现场,目光从断裂的传动轴移到周围设备,再落到那几个神色不安的车间干部脸上。
“杨厂长,请不要激动。专案组接到报告,派我们过来主要是了解现场情况,协助厂保卫科做好初步勘查。”白玲公事公办地说,“具体是意外还是人为破坏,需要严谨的技术分析和证据支持。受伤的工人同志情况怎么样?设备平时的维护记录和当班操作记录,希望能提供一下。”
见白玲没有被自己的情绪带动,反而条理清晰地索要客观资料,杨厂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愤慨:“受伤的同志已经送医务室了,都是皮外伤,但吓得不轻!维护记录和操作记录,我已经让人去取了!白玲同志,不是我激动,是这事性质太严重!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啊!我怀疑,搞破坏的人,很可能就隐藏在我们厂内部,甚至可能就是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人!”
他顿了顿,压低了一点声音,凑近白玲,故作神秘地说:“不瞒你说,白玲同志,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点怀疑对象。只是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白玲目光微凝:“哦?杨厂长怀疑谁?”
杨厂长左右看了看,示意白玲走到旁边稍微僻静一点的角落,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机修班有个老工人,叫刘三,外号‘老狗’。这个人,技术是有点,但作风一贯有问题,好吃懒做,还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在厂里人缘也不好。最近更是鬼鬼祟祟的,经常一个人瞎晃荡。最关键的是……”他加重语气,“昨天下午,有人看见他在三车间附近转悠过,当时并不是他当班,也没见他来检修什么。今天早上出事前,也有人隐约看到他在设备这边待过一小会儿。时间上,太巧合了!”
刘三(老狗)?白玲记住了这个名字。杨建国指认的速度和明确程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看起来像是急于抛出替罪羊,转移调查视线。
“杨厂长,这些情况很重要。我们会记录下来,并请厂保卫科配合,对刘三同志进行必要的询问和调查。”白玲依旧平静,“不过,在确凿证据出来之前,还请不要扩散这种怀疑,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恐慌。我们专案组会本着客观公正的原则,一查到底。”
杨厂长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对白玲这种不温不火、油盐不进的态度有些恼火,但很快又掩饰过去,连连点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相信公安同志一定会查明真相,揪出害群之马!厂里一定全力配合!”
白玲不再多言,开始带领同来的干警进行细致的现场勘查,拍照、记录、询问当班工人和车间干部,特别是关于刘三的情况。她注意到,当她问及是否有人确切看到刘三对设备动手脚时,所有人都闪烁其词,只说“好像看到”、“可能来过”,没有确凿目击。而关于设备最近的维护情况,记录倒是齐全,但都是常规项目,看不出异常。
勘查过程中,白玲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始终跟随着她,那是杨厂长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试探,还有一丝隐藏得很深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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