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门锁形同虚设,叶青只是稍微用力,那老旧的锁舌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乖乖弹开。
外面是一条狭长、阴暗的走廊,墙壁下半截刷着斑驳的绿色墙漆,上半部分是惨白的石灰墙,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这里是医院的背阴面,罕有人至。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无声无息,像一道飘忽的影子。身上只有那件停尸房提供的、薄薄的白布单,勉强蔽体。这身打扮走出去,与疯子无异。
但他需要衣服,需要食物,需要……融入这个活人的世界,才能进行他的计划。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叶青身形一晃,隐入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阴影里,气息收敛得如同真正的死物。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闲聊着走过,完全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窥视。
“昨晚送来的那个冻死的,听说才十几岁,真惨……”
“唉,这年头……听说还是南锣鼓巷那片儿的?”
“谁知道呢,赶紧交班,困死了……”
他们的对话飘远,叶青从阴影中走出,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冻死的……说的就是他。惨?比起后面发生的,冻死几乎算是一种仁慈。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凭借着一缕残魂对这座城市的模糊记忆,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阴暗直觉,他绕开了可能有人的区域,从一扇很少使用的侧门闪出了医院。
**唰——**
阳光,毫无防备地刺入眼中。
1959年冬日的阳光,其实并不强烈,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无力感。但对于在停尸房的冰冷和死亡的黑暗中浸泡了不知多久的叶青来说,这光线依旧显得过于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站在街边,微微仰头,适应着这片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煤球燃烧后特有的硫磺味,公共厕所飘来的氨气味,冬日里清冷的空气,还有……一种属于这个时代、这座四九城的、难以言喻的气息——匮乏,却又带着一种刻板的秩序感。
街道不算宽阔,路面是压实的黄土,偶尔有积雪被扫到路边,混着泥土,变成肮脏的灰黑色。两侧是低矮的灰墙灰瓦的平房,偶尔能看到一两栋稍显气派的苏式建筑。行人穿着臃肿的、颜色单调的棉袄,戴着棉帽或围巾,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为生计奔波的疲惫和麻木。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偶尔响起,算是街上最清脆的声音。
活人的世界。
叶青站在这里,却感觉自己像个异物。阳光照在他身上,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驱之不散的冰冷。他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近乎透明。
活下去。复仇。
两个清晰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灵魂核心。
活下去是前提。这副身体虽然“活”了过来,但依旧需要能量维持,需要伪装。而复仇……是支撑他从地狱爬回来的唯一执念。
四合院的房子,肯定已经被那群禽兽霸占了。贾家?还是易中海?或者已经被他们“协商”瓜分?想到他们是如何笑着过完年,如何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他家的“血肉”,叶青胸腔里那颗沉寂的心脏似乎都抽搐了一下,泛起冰碴摩擦般的刺痛。
报警?
这个念头闪过,带来的只有冰冷的嘲讽。
当初,父母刚去世,那些人就蠢蠢欲动,开始用各种借口挤占、借东西不还。他去找过街道办,找过那个姓王的主任。一个四十多岁,面容刻板,总喜欢用大道理压人的女人。
王主任是怎么说的?
“小叶啊,要相信组织,相信邻居嘛!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要互相体谅,互相帮助。你家现在是困难,但也不能把人都往坏处想啊!”
“什么?你说他们想抢你家房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讲证据!易中海同志是老工人,是院里的模范,他会做这种事?贾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你就不能发扬一下风格?”
后来,他的报警,最终也都被王主任以“邻里纠纷,归街道调解”为由,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派来的公安同志,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被易中海、刘海中他们一番“顾全大局”、“内部矛盾”的场面话搪塞过去,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那王主任,恐怕早就和聋老太、易中海他们穿同一条裤子了。聋老太是院里的“老祖宗”,五保户,身份特殊,易中海是八级工,厂里的标杆,街道的先进。他们形成一个稳固的利益圈子,互相包庇。而自己这个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背景的半大孩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可以踩踏的蝼蚁。
王主任……她收了多少好处?或者,仅仅是为了维护她治下“和谐稳定”的表面文章,就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不稳定因素”?
也好。
叶青的嘴角,再次扯出那个僵硬而冰冷的弧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