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的夜,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白天大政殿上那一摊血还没干透,晚上各旗的调动就已经悄摸地开始了。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虽然看着嚣张,但毕竟是出了名的“炮筒子”,大门一关,除了几个巡逻的,其他人都还在梦里骂豪格。
两黄旗那边灯火通明,豪格被吓破了胆,把所有的巴牙喇都调到了王府周围,那是真怕莽古尔泰半夜来砍他脑袋。
反倒是两红旗的大营,静悄悄的。
代善这两天累坏了。
上午那一鞭子虽然救了豪格,但也耗尽了他这点本来就不多的精气神。
老头子现在就想捂着被子睡觉,好像只要看不见,这乱成一锅粥的大金就能自动变好似的。
“哒,哒,哒。”
几声轻微的马蹄声在礼亲王府(代善府邸)后门的巷子里响起。
没有火把,没有仪仗。
只有两匹马,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是多尔衮和多铎。
“四哥,咱们这深更半夜地来找二哥,他能见咱们?”
多铎小声嘀咕,一脸的不情愿。
在他看来,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莽古尔泰就是条疯狗,人人得而诛之。
豪格是头蠢猪,不足为虑。
只要两白旗振臂一呼,何必还要来求这个老好人?
多尔衮勒住马缰,没理会弟弟的牢骚,只是回头看了看远处正蓝旗大营的方向。
那边的灯火有些暗。
“老十五,你记住。”
他压低了声音,那是他标志性的冷静语调。
“要想杀人,刀得快。”
“代善虽然不想管事,但他手里的两红旗可是跟两黄旗不相上下的庞然大物。”
“他不点头,咱们动莽古尔泰那就是内讧。”
“他点了头,咱们动那就是——诛逆。”
礼亲王府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老管家探出头来,手里提着盏快灭的风灯。
“哟,是十四爷(多尔衮排行)?”
管家显然是被提前打过招呼的,虽然惊讶,但并没有拦着。
“大爷(代善)早就睡下了,不过……他说要是十四爷来了,就让我领您去书房。”
多尔衮笑了笑,随手扔给管家一块银子。
“劳烦了。”
他把马缰绳扔给多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那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杆枪。
书房里没点大灯,只在炕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代善披着件旧皮袄,盘腿坐在炕上,手里还是那个不离身的烟袋锅子。
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想咳嗽。
“二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多尔衮进门就跪下行了个大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代善没让他起来,只是用烟袋锅子敲了敲炕沿。
“睡?哪睡得着啊。”
“我的魂儿都还留在大政殿那台阶上呢。”
他抬头看了多尔衮一眼,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锐利。
“老十四,你深夜来访,不是为了给我请安的吧?”
“有话说,有屁放。”
“别跟老八(皇太极)学那些弯弯绕,我听着累。”
多尔衮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炕沿边上。
“二哥快人快语,那弟弟也就直说了。”
“莽古尔泰,留不得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深潭。
代善吸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
“哦?”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老五虽然鲁莽,但毕竟是咱们的兄弟,也是正蓝旗的旗主。”
“今天大殿上那事儿,他是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吧?”
“再说了,他那一刀没砍下去,豪格不是还好好的么。”
代善这是在试探。
他虽然烦莽古尔泰,但他更怕多尔衮做大。
如果两白旗吃了正蓝旗,那这一家独大,以后他还怎么玩平衡?
多尔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放低,却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代善心上。
“二哥,您是仁厚。”
“可莽古尔泰那是有错吗?”
“他在大殿上那就是要杀豪格,那就是要杀储君!”
“豪格手里的诏书虽然真假难辨,但两黄旗的人可都把它当真的。”
“今天这事儿一出,两黄旗和正蓝旗已经是死仇了。”
“您想想,要是明天莽古尔泰想明白了,或者那诏书被证实是真的了,他会干什么?”
多尔衮看着代善的眼睛。
“他会造反。”
“他会带着正蓝旗,去跟豪格的两黄旗拼命。”
“到时候,您这两红旗夹在中间,帮谁?”
“帮豪格?莽古尔泰得恨死您。”
“帮莽古尔泰?那咱们就是一起造反。”
“二哥,这浑水,您躲得过去吗?”
代善手里的烟袋锅子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了。
多尔衮说得没错。
莽古尔泰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留着他,这沈阳城就没个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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