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溥那场孔庙哭谏的大戏还没凉透,南京城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如果说夫子庙的那场闹剧是打了江南士绅的脸,那么接下来魏忠贤的手段,就是要挖他们的心。
当天下午,太阳还没落山。
南京城最繁华的几条大街,突然就被大批全副武装的东厂番役给封了。
不是以前那种咋咋呼呼的抄家,这次是有备而来。
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忠贤的义子,如今也是锦衣卫千户的李永贞。
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那是根据这几个月锦衣卫密探搜集来的黑账。
隆盛钱庄,这是复社最大的金主之一。
往日里这里那是客似云来,门槛都被踩破了。
但今天,掌柜的王老板正哆哆嗦嗦地跪在柜台后面,看着一箱箱账本被东厂的人搬走。
“王老板,别抖啊。”
李永贞坐在那把平日里只有王老板敢坐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和田玉的镇纸。
“咱们这是依法办事。”
“有人举报,说你们隆盛钱庄,长期资助非法结社,还涉嫌帮乱党转移赃款。”
“这罪名,您认吗?”
王老板磕头如捣蒜。
“大人!冤枉啊!”
“小的就是个做买卖的!那些……那些银子,都是张公子他们逼着小的捐的啊!”
“那是雅集的润笔费,不是资助乱党啊!”
“润笔费?”
李永贞冷笑一声,拿起一本账册,随手翻了几页。
“好一个如椽大笔。”
“一个月五千两银子润笔?这张溥写的字是金子做的?”
他把账册往王老板面前一扔。
“行了,这账是不是真的,到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咱们慢慢聊。”
“来人!查封!这钱庄里所有的现银、银票,全部登记造册,充公!”
“还有这王老板,请回去喝茶!”
这只是个开始。
这一夜,从隆盛钱庄,到秦淮河上几艘最大的花船(那也是复社聚会的情报点),再到城外几家囤积生丝的大货栈。
十几家商号,一夜之间被贴上了封条。
这些商号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张溥那个圈子里的铁杆支持者。
罪名也都出奇的一致:资助乱党,干预朝政。
这可不是以前那种不清不楚的东林余孽,这是实打实的刑事罪名,连带着账本上的每一笔转账记录,都被魏忠贤的人挖了出来。
铁证如山。
南京城里剩下的商人们,这回是彻底吓懵了。
以前他们觉得,出钱支持读书人,那是为了博名声,为了让这些未来的官老爷们罩着自己。
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现在,这哪是保护伞啊?这简直就是催命符!
谁跟复社沾边,谁就得死!
皇家江南织造局。
这天上午,原苏州织造府的牌子被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块崭新的黑底金字大匾——皇家江南织造局。
门口张灯结彩,却透着一股萧杀之气。
因为站在门口迎客的,不是笑眯眯的礼部官员,而是几个腰里挎刀的锦衣卫校尉。
魏忠贤穿着一身低调的便服,坐在大堂的主位上。
他正在接见几个“特殊的客人”。
这几位,都是前些日子因为“罢市”而撑不下去、工坊倒闭的中小丝绸商。
他们虽然不像苏半城那样家底厚,但在织造这行当里,都是有些真本事的,手底下的织工也都是老手。
此刻,他们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魏忠贤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都坐吧,别拘束。”
魏忠贤端起茶碗,撇了撇浮沫。
“今儿个叫你们来,是有桩买卖跟你们谈。”
几个商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跟魏公公谈买卖?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公公……小的们……小的们没钱了啊。”
一个胆子小的当场就要跪下。
“工坊都抵押出去了,家里这几天都在喝粥了……”
“哎”魏忠贤摆摆手,“咱家不要你们的钱。”
“不仅不要,咱家还要给你们送钱。”
他指了指在旁边坐着的一个黑脸汉子。
那汉子一身海腥味,虽然穿着官袍,但那股子剽悍劲儿怎么也掩不住。
那是郑芝龙派来的管事,郑洪。
“这位是郑总兵的代表。”
魏忠贤笑着说。
“咱家把你们那些抵押出去的工坊、织机,还有那些快要饿死的织工,都给收回来了。”
“整合在这织造局名下。”
“但是呢,咱家是个太监,不懂怎么织绸子。”
“所以,想聘请几位,来做这织造局的管事。”
“原来的工坊,还是你们管。原来的织工,还是你们带。”
“只有一个规矩:以后织出来的每一匹绸子,不许私卖,全部按官价,卖给郑总兵,走海运去倭国。”
几个商人听傻了。
这……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用自己出本钱,不用担心销路,甚至连工人的工钱都是皇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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