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西北恩科”正式开考。
天还未亮,西安城外已是人山人海,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汗水与寒冷的晨雾气息。
数万名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考生汇聚于此,低沉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嗡鸣。
他们紧攥着拳头,既因即将到来的命运审判而紧张,也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激动。
……
来自真定府的老童生张诚,也淹没在这片人潮之中。
他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这次的考场很特殊,没有设在庄严肃穆的贡院里。
它设在城外,由一座巨大的军营临时改造而成。
一排排用原木仓促搭建的简陋考棚整齐排列,每个隔间都小得只够勉强容纳一人一桌。
考棚四周,没有“之乎者也”的夫子,只有一队队手持长枪、身穿铁甲的士兵在来回巡逻。
甲胄的碰撞声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让所有习惯了文雅考场的士子们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
“开考门!”
随着一声洪亮的号令,考场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开始排着长队,依次接受检查。
这一次的搜检也格外严格。
负责搜检的不是衙役,而是孙传庭手下那些面无表情的亲兵。
他们不看你带了多少干粮,只用冰冷的铁尺在你身上每一处缝隙划过,检查是否夹带小抄。
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因在袖口夹层里藏了张写满算学公式的纸条,被当场揪了出来。
他脸色煞白,还想争辩几句。
结果,被两个士兵像拖麻袋一样,直接拖了出去。
高台上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拖出去,鞭二十!终身不得应考!”
众人心头一凛,抬头望去。
只见孙传庭身穿厚重铠甲,端坐于点将台上,目光如刀,审视着下方的每一个人。
他身边坐着的,不是礼部官员,而是几个从京城“绩考司”派来的年轻新吏。
看到这一幕,所有还抱着侥幸心理的考生都感到一阵后怕,下意识地收紧了衣袖。
他们终于明白,这次考试,是来真的。
……
顾炎武排在队伍中间,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对这种充满铁血意味的考场不但不反感,反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
这才是为国家选拔能吏干才的样子。
而不是一场文人之间互相吹捧的酸腐游戏。
……
终于,轮到了顾炎武。
他坦然地张开双臂,任由士兵检查。
他只带了笔墨和一个装水的葫芦。
检查通过后,他领到自己的考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考间。
坐下后,他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
“铛——铛——铛——”
三声沉闷的军中铜锣声响起,震得人心头发颤。
考试正式开始。
很快,就有吏员将第一场的试卷发了下来。
考场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笔杆掉落在木板上的轻响。
“天呐!这……这都是些什么题目?”
张诚看着手里的试卷,也觉得头皮发麻。
他虽对自己的算学有信心,但看到这些题目,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试卷上没有一道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全是复杂的应用题。
“第一题:今有民夫三千人,欲于九十日内修筑百里之渠。已知每人每日需食粮两斤,渠每里需耗土石三百方。问:此工程共需粮草几何?土石几何?若遇雨天工期延误十日,又该如何调配人力,方能如期完工?”
“第二题:今有军队五千,欲远征三百里,随军携带火炮二十门,弹药五百箱。已知每门火炮需马六匹拖拽,每箱弹药需马一匹。问:共需马匹几何?若粮草只够全军支用二十日,最远可进军至何处?”
……
这些题目,对于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传统书生来说,简直如同天书。
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满头大汗。
手中的笔仿佛重若千斤,根本不知该从何下笔。
但是,对于张诚这样有过实际账房经验的人来说,虽然计算复杂,但只要静下心来,还是能理出头绪。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带来的算盘,考场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清脆算珠声。
……
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一场考试结束。
至少有一半的考生交了白卷。
他们失魂落魄地走出考场,脸上全是茫然和不甘。
……
短暂的休息后,第二场考试开始。
考策论。
当试卷发下来,看到题目的一瞬间,考场内又是一片哗然。
这一次,轮到那些八股文的高手们傻眼了。
题目只有一个。
“论如何在一年之内有效赈济陕西灾民、清查全省田亩,并恢复地方生产。”
这个题目太大,也太务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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