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岭南水患和巡察使团被困的消息,起初只是市井行商口中模糊的传言,真假难辨。但不过几日,这传言便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细节也越来越“详实”。
有人说亲眼见到从南边逃难来的灾民,衣衫褴褛,形容凄惨;有人说漓江决了口子,淹了足足三个县,浮尸塞江;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地宣称,巡察使团的官船在郁水触礁沉了,死了好几个随行官员,领头的谢大人也下落不明……
这些风言风语,如同夏末初秋的蚊蚋,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宣威侯府高高的院墙。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底下的仆役。他们虽不敢在主子和管事面前议论,但私下交换眼色、低声窃语是免不了的。人心浮动,办事便不如从前利索,连韩管事和兰时都感觉到,府里的气氛似乎凝滞了几分,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在悄悄弥漫。
这日,尹明毓去寿安堂请安。刚走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老夫人略显严厉的声音:“……道听途说之言,岂可轻信?更不许在府里嚼舌!再让我听见谁乱传一句,立刻撵出去!”
接着是周嬷嬷赔小心应“是”的声音。
尹明毓脚步顿了顿,神色如常地走进去。只见老夫人端坐上首,脸色比平日沉肃,手里捻动的佛珠也快了些。见尹明毓进来,她面色稍霁,示意她坐下。
“外头的闲话,你可听说了?”老夫人开门见山。
尹明毓恭敬答道:“听到一些。多是市井流言,添油加醋,不足为信。”
老夫人看着她沉静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能这么想就好。景明是替朝廷办差,自有官府和驻军护卫,哪是寻常水患就能轻易困住的?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些阻滞,以他的能耐和谨慎,也必能安然无恙。”
这话既是说给尹明毓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祖母说的是。”尹明毓道,“孙媳也是这般想的。已吩咐下去,让各处管事约束底下人,不得妄议主家是非,更不得传播不实之言。府中诸事,一切照旧。”
“嗯,你做得对。”老夫人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人心哪……有时候比洪水还难防。咱们自家稳住了,外头那些嘴,却堵不住。”
果然,没过两日,外头的风言风语便换了个方向,开始隐隐指向侯府内宅。有说谢侯爷闻听噩耗急火攻心卧病在床的,有说老夫人伤心过度闭门不出的,更有甚者,竟揣测起年轻主母尹明毓,说她是扫把星,克夫克子,这才过门多久,夫君就遭了难,怕是要守活寡云云。
这些污言秽语,虽不敢传到尹明毓面前,但通过韩管事和兰时等人的回禀,她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兰时气得眼圈发红,直骂那些人是黑心烂肺。连素来沉稳的韩管事,也忍不住愤然:“简直是胡说八道!少夫人,要不要奴才去查查,这话头是从哪儿兴起来的?”
尹明毓却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庭院里开始泛黄的树叶,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
“查?怎么查?”她声音淡淡的,“源头或许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或许是跟咱们有过节的人家推波助澜,又或许,只是人心向恶,喜欢看高门大户倒霉罢了。你能堵住一张嘴,还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败坏您的名声?”兰时急道。
“名声?”尹明毓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自我嫁入侯府,‘不慈’、‘懒惰’、‘善妒’的名声还少吗?多一个‘扫把星’,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得轻描淡写,兰时却听得心头发酸。她知道姑娘心里定是极不好受的,只是强撑着不肯露出来。
“可是姑娘……”
“没有可是。”尹明毓打断她,转过头,目光清亮而坚定,“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不能乱,更不能怕。谣言像火,你越是惊慌失措、拼命扑打,它反而烧得越旺。你若不理会它,它没有柴薪,烧一阵,自己也就灭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边:“韩管事,你继续留意外头消息,尤其是官面上的。兰时,传我的话,府中一切用度、规矩照旧,不得有丝毫懈怠。各房主子的秋衣加紧赶制,按时送到。中秋的节礼,也按往年旧例,开始筹备起来。”
她的镇定,像一颗定心丸,让原本有些惶惑的下人们渐渐稳住了心神。是啊,少夫人都如此沉稳,他们有什么好慌的?侯府的天,还没塌呢。
然而,外界的压力并未停止。这日,谢夫人红着眼睛来找尹明毓,未语泪先流。
“明毓……外头那些话,越说越难听了。今日威北侯府的三夫人来看我,说话也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地问景明有没有信回来……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谢夫人拿着帕子拭泪,“你父亲在朝中,也听到些风声,脸色很不好看。这可如何是好?”
尹明毓扶谢夫人坐下,亲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母亲宽心。父亲在朝中,自有他的考量。至于外头那些话,您只当是耳旁风。咱们自己知道侯爷平安,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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