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明进宫那日,天还没亮就起了。
尹明毓也醒了,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终究没忍住,起身披了件外衫走到窗边。院子里,谢景明正接过小厮递来的官帽,月光下,那身绯色官袍显得格外庄重。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她窗子的方向。
尹明毓下意识往帘子后躲了躲,等她再探头看时,人已经走了。
她坐回床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这一去,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早膳时,谢策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小声问:“母亲,父亲今天是不是要去跟陛下说很重要的事?”
“你怎么知道?”尹明毓回过神。
“因为父亲穿得特别正式。”谢策认真道,“比去荣国公府那天还正式。”
尹明毓揉揉他的头:“快吃,吃完去学堂。”
送走谢策后,她在屋里坐立不安,索性拿了针线来做。可平日里最擅长的绣活,今天却怎么也静不下心,针脚歪歪扭扭的,最后索性扔到一边。
“夫人,喝口茶吧。”兰时端来热茶,“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尹明毓接过茶盏,却只是捧着,没喝。
她知道谢景明有分寸,知道他会应对。可那是陛下,是天子——天威难测,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
门房终于来报:“夫人,大人回来了!”
尹明毓霍然起身:“人在哪儿?”
“已经进府了,正往书房去。”门房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大人脸色不太好。”
尹明毓心一沉,快步往外走。
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谢景明平静的声音:“……无妨,不过是闭门思过三日。正好,我也歇歇。”
她推门进去。
谢景明正坐在书案后,官帽已经摘下放在一边,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倒是站在一旁的老夫人,脸色铁青。
“祖母。”尹明毓上前行礼。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道:“你也来了……正好,一起听听。景明今日进宫,陛下说他‘不识抬举’,罚他闭门思过三日,静思己过。”
闭门思过……
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重的是,这是陛下亲口说的惩罚,等于在谢景明刚回京升迁的档口,当众打他的脸。轻的是,毕竟只是思过,不是罢官降职。
“陛下还说了什么?”尹明毓问。
谢景明抬眼:“陛下说,荣国公府三代忠良,朕本是一片好意。你既不愿,便罢了。只是往后……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四个字,意味深长。
老夫人冷笑:“好一个荣国公府!求亲不成,就闹到陛下那儿去了?真当我们谢家是好欺负的?”
“祖母息怒。”谢景明平静道,“这事本就是孙儿拒婚在先,荣国公府面子上过不去,去陛下那儿诉苦,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老夫人气极,“他们那是诉苦吗?那是告状!是想逼你就范!”
谢景明没接话,只看向尹明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尹明毓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参汤还温着,我让人送过来?”
“好。”谢景明点头。
老夫人看看孙子,又看看孙媳妇,忽然明白了什么,摆摆手:“罢了,你们聊吧。我老了,管不了这些事了。”
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道:“景明,这三日你就在府里好好歇着。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不必理会。”
“孙儿明白。”
老夫人走后,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尹明毓在谢景明对面坐下:“闭门思过……会有影响吗?”
“短期内会有。”谢景明很坦然,“都察院那些人最会看风向,陛下既然表了态,他们自然会疏远我。不过……”
他顿了顿:“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
“怎么说?”
“陛下若真想罚我,大可直接罢官,或是调任闲职。”谢景明分析道,“只是闭门思过三日,说明陛下心里也清楚,这事荣国公府不占理。罚我,是给荣国公府面子;只罚三日,是给我留余地。”
尹明毓听懂了:“所以……陛下其实也没真想逼你娶荣三小姐?”
“君心难测。”谢景明没有直接回答,“但至少,陛下给了我选择的机会。”
他看向尹明毓,眼神温和:“我选了,也认罚。如此而已。”
尹明毓心里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职场,那些为了利益妥协、为了前程低头的事。那时候总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谢景明却说,他选了,也认罚。
如此而已。
“参汤来了。”兰时端着托盘进来。
尹明毓接过,放到谢景明面前:“趁热喝吧。”
谢景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忽然问:“你今日……是在担心我?”
尹明毓一怔,别开眼:“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被罢官,连累府里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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