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烛火亮了一夜。
萧执的伤势在暗影司随行医官的精心治疗下,终于稳定下来。高热退了,伤口不再渗血,只是人依旧虚弱,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沈未曦坐在床边,手中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小心喂他喝药。药很苦,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夫人,”他喝完药,声音还有些沙哑,“吓到了吗?”
沈未曦放下药碗,用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药渍:“若说没吓到,那是骗人的。但妾身吓到的不是侯爷的身份,而是……”
她顿了顿,眼圈微红:“而是想到侯爷这些年,一个人背负着这么重的担子,该有多辛苦。”
萧执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辛苦是辛苦,但习惯了。只是……”
他抬眼看向窗外沉沉夜色,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孤独。”
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沈未曦心上。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侯爷若愿意,可以说给妾身听。”
萧执沉默了很久。
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影子。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我七岁那年,”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先帝暗中挑选了一批孤儿,送入暗影司训练。三百个孩子,关在深山里的训练营,每天学武功、学暗杀、学刺探、学刑讯……也学如何伪装、如何潜伏、如何察言观色。”
沈未曦静静听着,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训练很苦。每个月都有考核,不合格的会被淘汰——不是送走,是处死。暗影司不要废物。”萧执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三年后,三百人只剩四十七个。我是其中一个。”
他顿了顿:“十四岁,我第一次执行任务。目标是北境一个通敌的边将。我扮作他的亲兵,潜伏了三个月,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在一个雪夜,割了他的喉咙。”
他说这话时,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说“我今天吃了饭”一样平常。
沈未曦却听得心头发冷。十四岁……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承欢,他已经双手染血。
“那之后,我又执行了十七次任务。有贪官,有叛徒,有敌国细作……每一个,都是我亲手杀的。”萧执看向她,“夫人怕吗?怕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沈未曦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妾身不怕。妾身只是心疼……心疼侯爷那么小,就要做这些事。”
萧执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冰凉:“二十岁那年,先帝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靖北侯府世子,一个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废物。我需要用这个身份,潜伏在京城,监视朝中动向。”
“所以侯爷的病……”
“是装的。”萧执苦笑,“为了装得像,我喝了整整五年的药——不是治病的药,是让人气血两虚、脉象紊乱的药。那些药伤身,但为了伪装,不得不喝。”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向上:“你看,这双手,握剑时稳如磐石,但平时必须装作连茶杯都端不稳。这张脸,必须永远苍白,永远带着病气。甚至说话,都必须刻意压低声音,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闭上眼,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疲惫:“装了十年。十年里,我不敢交朋友,不敢有软肋,不敢让任何人看到真实的我。白天是病弱的靖北侯世子,夜里是暗影司的杀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萧执。”
沈未曦听得心如刀绞。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时他明明武功高强,却要伪装病弱;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却要步步为营;为什么他总是孤身一人,眼中总带着疏离。
那不是高傲,是习惯——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伪装,习惯了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层层面具之下。
“那侯爷为何……”她声音哽咽,“为何要娶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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