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律号脱离跃迁的第七个小时,宇宙背景辐射开始“哭泣”。
起初只是仪表上的异常读数:本应均匀的微波背景中,出现了微弱但规律的频率调制。阮·梅以为是传感器故障,但当她将数据可视化后,屏幕上呈现出的图案让所有人屏息——那是一段在宇宙尺度上振荡的波形,其调制方式精确对应某种数学上完美的悲叹曲线。
“不是自然现象。”阮·梅的手指在全息界面上快速滑动,声音里有罕见的紧绷,“这是被编码的信息。用整个可观测宇宙作为载体,以百亿年光锥为传播媒介……什么样的存在能做到这种事?”
凯站在观测窗前,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我的直觉在……共振。不是恐惧,是一种沉重的共鸣。像听到了远方传来的葬礼钟声,虽然听不懂钟声在说什么,但知道它意味着失去。”
余清涂刚泡好一壶宁神茶,但茶叶在水中异常地聚拢成团,拒绝舒展。“水在拒绝流动,”她轻声说,“连分子层面的振动都在减缓。有什么东西在让宇宙本身变得……沉重。”
林序调出导航星图。他们正处于一片被称为“虚空回廊”的区域——这里几乎没有恒星,只有稀薄的星际尘埃和遥远的星系团在视线尽头闪烁微光。理论上,这是宇宙中最安静、最孤独的地方之一。
但此刻,这片虚空在“诉说”。
瑞恩突然站了起来。这个动作本身就很罕见——他通常以静止的方式移动,像水流寻找平衡。但现在他几乎是弹起来的,眼睛紧盯着主屏幕,瞳孔深处有星芒在剧烈闪烁。
“瑞恩?”林序问。
瑞恩没有回应。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屏幕外的一个方向——不是空间意义上的方向,而是某种认知维度上的指向。他的手指在颤抖。
就在此时,所有仪器同时失效。
不是断电,不是损坏,而是一种更根本的失效:物理定律本身似乎变得“不稳定”。重力传感器的读数在零到十倍标准重力之间随机跳动;时钟的时间流速在不同舱室出现差异;甚至光速测量值也开始波动,仿佛光在“犹豫”该如何前进。
“我们在进入一个……认知场异常区域。”螺丝咕姆的声音从恢复舱传来,他的意识恢复进度已达到74%,逻辑核心足够稳定来处理这种异常,“建议立刻启动所有认知防护协议。阮·梅博士,请检查是否出现‘现实锚定松动’症状。”
阮·梅快速自检:“神经认知界面报告轻微解离感。我的大脑在处理两个互斥的空间感知:我既坐在控制椅上,又悬浮在舱室中央。这是典型的强认知场干扰。”
“所有人报告状态!”林序喊道,同时手动接管飞船控制——自动系统已经在逻辑矛盾中瘫痪。
“我在同时闻到十七种花香和金属燃烧的味道,”余清涂说,她的手稳稳地扶着茶台,“但我确定舱内没有这些气味源。”
“我的直觉正在同时感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可能性,”凯闭上眼睛,“不是预测,而是……所有时间线在同时展开。我看到我们在七秒后继续航行,也看到我们在三秒前从未进入这片区域,还看到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林序自己则体验到一种诡异的双重意识:一个他正在努力控制飞船,另一个他正在从船外观察这一切,还有一个他……根本不在这个宇宙中。
就在认知崩溃的临界点,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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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预警,没有渐入,就像一首歌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但不是声音,是所有感官的同时覆盖。
控制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记忆的景观。
林序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不是比喻,这些花真的填满了整个宇宙空间,每一朵都大如行星,花瓣上流淌着星河的光泽。花的品种无限多样:有的像旋转的星系,有的如脉动的星云,有的绽放时释放出新的恒星,有的凋谢时形成黑洞的旋涡。
这是“丰饶”的领域。
他能感受到每一朵花中蕴含的生命力——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而是存在本身的热烈绽放。在这里,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态的盛开;衰败不是失去,是更丰富层次的开端。一个温柔如宇宙摇篮曲的声音在所有事物中共鸣:
“生长吧,繁衍吧,充盈所有虚空。存在即是恩赐,丰饶即是至善。”
但紧接着,花海开始失控。
生长不再遵循任何节奏或平衡。一朵花吞噬了周围的空间来扩展自己;另一朵分裂出无数分身,直到挤碎了自己的结构;还有的花开始“生长”出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有思想的石头,会歌唱的真空,渴望被爱的数学定理。
丰饶变成了过剩,恩赐变成了诅咒。
林序看到一颗行星表面,生命如潮水般涌现,多到地表容纳不下,生物开始堆叠成千米高的肉山,仍在不断繁殖。他看到一个文明因为获得永生而失去了死亡带来的意义,万亿年的记忆压垮了每个个体的意识。他看到一片星域被过于密集的恒星点燃,连锁反应将一切都化为纯粹的能量喷发,而能量本身又在试图“生长”出新的存在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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