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律号在亚空间航行的第七天,林序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场景,只有无数声音同时说话——烬壤星孩子们背诵星图口诀的清脆童声,万识殿堂里多维存在的抽象辩论,统一构架体冰冷的最优化演算,悲悼伶人如挽歌般的宇宙悲剧吟诵。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网,而他悬浮在网的中央,每个节点都伸出一只手,想把他拉向不同的方向。
醒来时,生态穹顶的模拟晨光正从“地平线”处缓缓渗出。林序躺在中央草坪上——他昨晚就在这里睡着了,看着天花板投影的星图,试图在脑海中绘制某种东西。
“你梦见了什么?”余清涂的声音从茶室方向传来。她总是起得最早,在其他人醒来前完成晨间冥想和第一批茶叶的熏制。
林序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很多声音。太多声音了。”
“这是认知消化期的正常现象。”阮·梅的全息身影出现在数据花园入口——她昨晚在虚拟空间里分析殿堂案例库,身体在恢复舱休息,但意识仍在工作。“大脑在睡眠中尝试整合过载的信息。你的潜意识可能比清醒时更有效率。”
凯从训练室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汗。他刚刚完成一套从殿堂某战斗文明那里学来的“思维清晰术”——一套结合了肢体动作和注意力控制的奇怪体操。
“我的直觉说,”凯把毛巾搭在肩上,“那些声音不是在争吵,是在请求翻译。每个声音都想让你理解它们,但它们彼此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序脑海中某种一直模糊的东西。
他站起来,走向控制台。主屏幕显示着前往“双流”星球的航线,还有十六天航程。旁边的小窗口实时更新着螺丝咕姆的恢复进度:百分之六十八。意识重建进入情感模块调试阶段。
“阮梅,”林序说,“调出我们离开殿堂时下载的所有文明教育模式档案。”
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成千上万种教学方式在屏幕上展开:有通过基因记忆直接传承知识的虫群文明,有需要学徒在冥想中自行“回忆”前世智慧的灵修种族,有将一切知识游戏化的娱乐至死社会,也有像殿堂那样建立庞大分级体系的学术联盟。
林序快速浏览,眼睛在捕捉某种模式。
“这些方法都有个共同问题。”他低声说。
“什么问题?”余清涂端着新泡的茶走过来,给每人分了一杯。
“它们都在自己的认知框架内自洽。”林序放大几个案例,“虫群的基因传承高效但缺乏创造力;灵修种族的‘回忆教学’能培养深度直觉但无法系统化;游戏化社会让学习变得有趣但也变得肤浅;殿堂体系严谨但容易僵化。”
凯呷了一口茶:“这不就是常态吗?每个文明都会发展出适合自己特质的教学方式。”
“但宇宙不是由孤立文明组成的。”林序调出万识殿堂的星图,上面的文明不是一个个孤点,而是由贸易路线、通信链路、知识交换协议连接的网络,“当一个虫群文明遇到一个灵修种族,他们如何互相学习?当一个游戏化社会想要理解殿堂的严谨学术,他们需要什么桥梁?”
阮·梅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立刻理解了林序的思路,调出一组对比数据:“认知框架差异度与知识传输损耗率的关系……看这里。当两个文明的思维基础差异超过某个阈值,直接知识传输的效率会暴跌至百分之十以下,误解率却飙升至百分之七十以上。”
“这就是为什么殿堂需要仲裁者。”余清涂说,“需要有人在不同认知模式之间翻译。”
“但仲裁者不够。”林序在控制台上调出绘图界面,开始随手勾勒,“殿堂是一个中央机构,即使有最好的翻译,也仍然是一个中心向边缘辐射的模式。信息在传递中会损耗、扭曲,接收者仍然是被动的。”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画出几个相连的圆环,像一条项链。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流动的节点。”林序的语速变快,思维正在成型,“一个不是固定在某处,而是在文明之间移动的‘翻译站’。不,不只是翻译站——”
他停顿,寻找准确的词。
“一个移动的学府。”阮·梅替他说了出来。她调出林序刚才浏览的所有教育模式,将它们打碎、重组,投影出一个新的三维模型:一艘船(谐律号的简化图)在不同文明的认知领域之间航行,每到一处,就展开一个临时界面,将当地的知识结构“翻译”成通用元语言,同时也将其他文明的知识“翻译”成当地能理解的模式。
“星穹学府。”林序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等待被发现。
模型开始自动演化。凯加入了他的直觉数据——哪些文明之间最容易产生认知冲突,哪些知识领域最需要桥梁。余清涂加入情感兼容性分析——不同价值观体系如何找到共情的基点。阮·梅输入她全部的认知科学数据,优化“翻译算法”的初步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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