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律号”如同一个沉默的银色音符,滑入“寂寥星环”的引力边界。舷窗外的景象,让控制室内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星球残骸,没有超新星爆发的遗迹,更没有战争或灾难留下的创伤。眼前的景象,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完整。
星系内的行星依旧沿着亘古不变的轨道运行,恒星稳定地散发着光辉。星环带中的尘埃和冰晶,依旧在引力的指挥下缓缓起舞。扫描仪显示,这些星球的大气层依然存在,地表温度处于宜居范围,甚至能探测到液态水的信号。
但,就是太安静了。
那种安静,并非声音的缺失,而是生命律动的集体沉寂。常规的广谱生命信号探测器屏幕上,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近乎平坦的基线。没有植物光合作用产生的特征能量波动,没有动物新陈代谢释放的热信号,没有文明活动必然伴生的电磁辐射……什么都没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按下了整个星域的“静音键”。
“所有常规生命扫描……无结果。”凯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打破了控制室的寂静。他面前的屏幕布满了绿色的“未检测到”标识。
“能量背景读数正常,物理常数稳定……”莉娜汇报着,眉头紧锁,“但从阮·梅女士提供的生命频率监测仪反馈来看……背景生命场强度低于仪器可探测阈值下限。这……这不正常,即使是荒漠星球,也应该存在微生物层面的生命背景辐射。”
瑞恩调整着传感器角度,试图捕捉任何异常的能量源或信号源,但一无所获。“就像……就像整个星域的生命,都被抽空了,只留下了一具完美的……空壳。”
林序站在主控台前,闭着眼睛。他没有去看那些冰冷的数据,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他独特的感知中。
他“听”到了。
那不是完全的寂静。在物理世界的“正常”之下,弥漫着一种低沉、粘稠、令人极度不适的“背景音”。那是一种被无限拉长、扭曲、陷入停滞的单音,如同一个永恒卡在破音边缘的音符,又像是一首宏伟交响乐被放慢了千万倍后,只剩下拖沓、混乱、失去所有旋律美感的低沉嗡鸣。
这嗡鸣中,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进化的欲望、或者意识的闪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凝固的疲惫与停滞。仿佛整个星域的存在本身,都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耗尽了一切动力的沉睡。
这就是“失谐”。不是物理结构的破坏,而是存在节律的崩坏。是生命(甚至可能包括非生命系统)内在的“时间感”、“变化欲”与宇宙基础节律之间的连接被切断,导致一切动态过程被减缓到了一个近乎永恒的静止状态。
“启动‘广谱谐振接收器’。”林序睁开眼,下达指令,声音有些沙哑。“聚焦于‘宇宙弦音’中与生命演化、意识活动相关的频段,扫描最近的行星。”
庞大的接收器阵列在“谐律号”外部缓缓展开,开始以林序设定的参数,捕捉着那隐藏在死寂之下的、更深层的节律信息。
数据流涌入,经过谐振协议的处理,在主屏幕上形成了一幅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图景。
那颗被扫描的、原本在可见光下呈现生机盎然绿色的类地行星,在谐振视角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景象。代表生命基础节律的“色彩”几乎完全黯淡,只剩下一些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断续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而整个星球,被一种灰暗的、如同浓雾般的“停滞节律”所笼罩,这浓雾仿佛具有粘性,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吞噬着那些最后的生命光点。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停滞节律”并非完全静止。它本身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宏大的方式波动着,其波源方向,隐隐指向星环的中心区域。
“找到了……”林序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投向星图深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失谐的源头……或者说,那个走音的‘音叉’,就在那里。”
控制室内,无人说话。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们之前所有的想象。这不是毁灭,而是比毁灭更令人感到无力的——存在的凝固。
谐律号调整航向,如同一个勇敢的音符,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弥漫着无声哀嚎的星域核心,驶向那扭曲了生命乐章的源头。真正的探索,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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