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长安,天气依旧闷热,但早晚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这种凉意,仿佛也悄然渗入了朝堂的氛围之中。
冯仁“病体”渐愈,虽仍深居简出,但已无法完全避开所有交际。
他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紧绷感非但没有随着东宫卫率的“沉寂”而消散,反而像不断收紧的弓弦,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李治近来似乎也安静了许多,来侯府的次数略减,即便来了,眉宇间也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恐惧?
他虽极力掩饰,但冯仁敏锐地捕捉到了。
显然,宫闱深处,某些消息或气氛,即便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有意隔绝,也无法完全不让这位敏感的晋王感知。
冯仁只能感叹,生在帝王家还真是有点为难他了。
……
六月十九,在太微垣天区出现彗星。
其光苍白,长可丈余,尾扫东南,数日不灭。
天象之变,从来非吉兆,尤其出现在象征帝庭、三公、诸侯的太微垣,更是瞬间引爆了整个长安的舆论场。
钦天监的奏报第一时间呈送御前,言辞谨慎,却难掩其中暗示的“除旧布新”、“君臣失序”之意。
一时间,长安城内流言蜚语,暗潮涌动。
有言太子失德,天降警示;有言陛下晚年或有……;更有人将之与东宫此前欲加强武备、侯君集督导等事隐隐联系起来,虽不敢明言,但那揣测的目光却无处不在。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冯仁站在侯府庭院中,仰望着夜空中那抹不祥的扫帚星。
“怎么,你对这星星也感兴趣?”
声音从冯仁身后传来。
扭头一看,是没易容的袁天罡。
冯仁白了袁天罡一眼,“袁老头,你连妆都不画就直接过来了,别人不起疑吗?”
“那咋了?反正你我都掐着对方的秘密,谁知道一个近百的袁天罡会是一个壮年的汉子。”
袁天罡脸色一变,“还有!师父这两个字你叫得烫嘴是吧?!”
冯仁一脸无所谓,“那咋了?少叫一声师父能掉你一块肉似的。”
弄得好像你多叫一声会掉你肉似的……袁天罡一脸无语,“算了,老子不跟你争……咱们言归正传,你对这星星有什么看法?”
冯仁摊了摊手,“能咋看?站着看呗。我是文官侯爵,你是钦天监,这活儿不该是你干的吗?”
“那你还是我的徒弟呢!”袁天罡有些急眼。
冯仁生怕他跟孙思邈一样,一气之下把他打成折叠屏。
便一脸为难开口,“咱们都是务实的人,这玩意虚无缥缈有什么意思?”
袁天罡被冯仁噎得哑口无言,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终是无奈地哼了声:“你这小子,眼里只有‘实在’二字,倒把老夫这‘观星断势’的本事瞧得一文不值。”
他抬手指向夜空那道苍白彗尾,语气陡然沉了下来,“你知道,有些事,天注定。星象本就是虚无缥缈,但是有些人信,这才有占卜;有些人不信,才有治水治灾……”
袁天罡说了很多,但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只有脚踏实地的干才是真。
星象占卜这种概率学的东西,不能全信!
冯仁这才暗暗吐槽:好家伙,你丫的也是实际的人,你丫的还跟我搁这儿说了那么久的星象……
冯仁闻言,不由得失笑:“袁师父,您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是个只认死理的莽夫。星象之变,关乎人心向背,我岂能不知?只是这彗星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到好处’了。”
袁天罡目光微闪,捋须的手放了下来:“哦?你小子看出了什么?”
“东宫。”冯仁吐出两个字。
正色接着道:“或者说,是有人想把这‘除旧布新’的征兆,扣在东宫头上。
太子前脚刚闹出加强武备的动静,后脚太微垣就来了扫把星,这戏码,未免也太赶场了。”
袁天罡眼底掠过一丝赞许,“钦天监内,并非铁板一块。已有数份密报,言语间皆隐隐指向储君失德,方致天罚。更有甚者,私下串联,欲联名上奏,请陛下……嗯。”
请陛下什么?自然是请陛下警惕东宫,甚至……思量废立之事。
冯仁心头一沉:李泰那边的人,动作他娘的真快!
“陛下那边……”冯仁试探着问。
“陛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袁天罡嗤笑一声,“这点伎俩,岂能瞒得过他?
今日陛下召见我,只问了一句:‘此星象,主吉主凶?’
我回:‘星象示警,在人不在天。陛下圣心烛照,明见万里,吉凶自在圣裁。’陛下听后,便让我退了。”
冯仁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李世民这是心里门清,但也在看,看这朝野上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会借着这天象跳出来,又能表演到何种程度。
这是典型的帝王心术,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所以,这场风雨,终究是避不开了。”冯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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