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冯仁那张被蒲扇盖住大半的脸,只觉得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先生,心里藏着比谁都清楚的算计。
李承乾出事的苗头,比冯仁预料的还要快。
不过三日后,宫中便传出消息:太子近日常在东宫宴饮,席间竟让伶人扮作突厥可汗模样,自己则披发左衽,与一众侍从呼喝打闹,甚至模仿突厥丧葬习俗,躺在地上假装死去,让侍从围着哭嚎。
这事起初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可架不住有人想让它 “传开”。
不出两日,满朝文武便无人不晓,连市井间都有了相关的画本流传。
冯仁听到消息时,正在晋王府给李治讲《史记》。
毛襄悄声禀报完毕,他只是挑了挑眉,继续对李治道:“你看这商纣王,造酒池肉林,剖比干之心,并非一开始就坏透了,不过是一步步放纵自己,觉得‘没人敢管’‘管不着’罢了。”
李治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小声道:“大哥他…… 为何要做这种事?”
“或许是觉得做太子太累了吧。”
冯仁合上书卷,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腿疾让他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你父皇还时不时给他压力,估计是抗不下去了,想发泄一下。”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李世民身边的内侍来了,说是请冯仁即刻去太极殿。
冯仁心里有数,这是要问他的意思了。
毕竟他是李二要扶持的马仔,要是跟继承人不合,那就白干了。
太极殿侧殿内,不似往日君臣奏对时的规整,李世民只着一身常服,负手立于窗前。
望着庭中一株开始落叶的梧桐,背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疲惫。
冯仁悄步进殿,依礼参拜:“臣冯仁,参见陛下。”
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来了。东宫的事,你都听说了?”
“略有耳闻。”冯仁谨慎回答:“这段时间宫里边的宫女、太监都在传太子殿下近日确在东宫宴饮频繁。”
他顿了顿,“也许是压力太大,就兴许放肆挥霍,毕竟有些东西憋在心里不好。”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冯仁脸上,那双曾看透无数人心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份奏折,正是弹劾李承乾的本章,“披发左衽,模仿突厥丧俗,这成何体统?满朝文武都在看,天下人都在看!他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就这?如果老李你知道他是个同,你岂不是炸了……冯仁垂首道:“太子殿下或许是一时糊涂,未曾深思其中利害。”
李世民重重将奏折拍在案上,宣纸边缘瞬间卷起褶皱,显然是动了怒。
一时糊涂?他都多大了!朕像他这般年纪时,早已随父皇在太原起兵,亲历生死!
他倒好,坐拥储君之位,却整日琢磨这些夷狄陋习,是想告诉天下人,我大唐储君竟倾心胡俗,连祖宗礼法都抛诸脑后吗?
冯仁垂眸不语,心里却暗道:这哪是倾心胡俗,分明是破罐子破摔。
被父皇敲打,遭臣子痛斥,腿疾又成了终生遗憾,换成谁都得憋出点毛病来。
只是李承乾选的发泄方式,实在太蠢,蠢得像是故意往火坑里跳。
“陛下,” 冯仁缓缓抬头,声音放得平和,“太子殿下自小在东宫长大,一言一行皆在众目睽睽之下。腿疾之后,他心里的煎熬,恐怕比谁都重。”
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臣听说,前些日子于詹事他们在朝堂上把话说得极重,太子殿下回去后,连着三日都没踏出寝殿。
或许…… 他做这些事,并非真心喜欢那些夷狄陋习,只是想找个由头,让自己喘口气。”
李世民沉默了。
他盯着案上那份弹劾奏折,半晌才哑声道:“喘口气?他是储君,大唐未来的天子,哪有资格这样放纵自己喘口气?”
“可他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储君。” 冯仁低声道,“是人,就有撑不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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