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设施燃烧的废墟，枯萎沼泽仿佛张开了一张更大、更粘稠的网。
每一步都陷在没过脚踝的、散发着腐臭的淤泥里，拔出来时带着“啵”的轻响，仿佛沼泽本身不情愿释放它的猎物。
浓雾重新合拢，将身后的火光与黑烟隔绝，只留下头顶一片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昏沉。那些星星点点的磷火，如同恶意的眼睛，始终在迷雾边缘若隐若现，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沉默地追踪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装备摩擦的细响，以及靴子陷入又拔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失去战友的沉重和未知威胁的阴影，像两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雪走在队伍最前面，突击步枪的枪带深深勒进肩头，她的感官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雾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脑海中，那双幽蓝色的漩涡之眼和设施最后传来的“织网者”低语，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刘铮最后伏在地上的身影，与苏哲当年决然转身冲向“源点之塔”的背影，在某一瞬间几乎重叠。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领袖没有脆弱的资格。
“林薇。”秦雪没有回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干涩，“状态？”
跟在她身后的林薇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的伤口在潮湿空气中又开始隐隐渗血。“…还能坚持。”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精神干扰的残余影响还在，像…背景噪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黑色存储核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王磊。”
“死不了！”王磊的声音瓮声瓮气，他左侧肩膀和手臂的护甲上有几道深刻的划痕，边缘还残留着些许微光的粘液，正在被他用匕首粗暴地刮掉。爆炸时飞溅的碎片还是击中了他，幸好被护甲挡了一下，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半边身子发麻，动作明显不如之前灵活。
只有小杰，依旧如同沉默的影子，在队伍侧后方警戒，他的脚步轻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迷雾，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秦雪知道，队伍的状态正在滑向危险的边缘。体力消耗、精神创伤、弹药匮乏，还有这如影随形的追踪者……
她停下脚步，抬起右手握拳。队伍立刻停止，就地寻找掩护，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圈。
“五分钟休整。检查装备，处理伤口。”秦雪下达命令，自己则靠在一棵枯死、扭曲的怪树树干上，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块压缩干粮，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
“那个存储核心，有办法读取吗？”
林薇闻言，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用防水布包裹的长方体，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挫败感：“接口是特殊的物理规格，加密方式未知。我们的便携终端无法识别，强行连接可能会触发自毁程序。需要…基地的深层解码设备，或者找到兼容的‘方舟议会’设备。”
又一个难题。他们拼死带出来的，可能是一个无法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秦雪沉默地点点头，将这个信息记下。她抬头望向磷光闪烁的迷雾深处，那些光点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它们在驱赶我们。”小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他指着侧前方一个方向，“那边的磷光分布稀疏，像是在…留出一条通道。”
秦雪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浓雾中，那些磷火的确呈现出一种有规律的分布，仿佛在引导，或者说，逼迫他们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是陷阱？还是“织网者”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狩猎方式？
没有选择。后退是燃烧的废墟和可能更多的追兵，左右两侧的磷光密集得如同墙壁。
“就走那边。”秦雪做出了决定，语气没有任何犹豫，“保持最高警戒。王磊，跟紧我。小杰，注意后方和侧翼异动。林薇，你居中，尽量保存体力。”
休整时间结束，小队再次启程，如同在灰色幕布上移动的剪影，沿着那条被无形之手“安排”好的路径，艰难前行。
沼泽的地形开始发生变化，脚下的淤泥逐渐被更多嶙峋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岩石所取代。枯死的树木更加密集，枝桠扭曲，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似乎淡了一些，但多了一种…金属的腥气。
又前行了大约一公里，走在最前面的秦雪突然再次举手示意停止。
前方，迷雾稍稍稀薄，隐约显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而在那片区域的中央，赫然矗立着几座低矮的、由合金和某种暗色石材构筑的建筑轮廓。风格与之前自毁的设施类似，但规模小得多，更像是一个前哨站或者观测点。
建筑周围，没有看到活动的磷光，一片死寂。
但在建筑入口处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具穿着与设施内守卫类似灰色制服的尸体，以及…几具形态更加扭曲、仿佛由无数断裂的磷光丝线胡乱凝聚而成的、已经失去活性的“织网者”残骸。
战斗的痕迹遍布建筑外墙，弹孔、能量灼痕，以及那种特有的、被粘稠网络覆盖又干涸的印记。
这里，也发生过战斗。而且，似乎同归于尽。
秦雪的心跳微微加速。这里是“方舟议会”的另一个据点？还是……别的什么？
“小杰，侦查。”她低声命令。
小杰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几分钟后返回。
“建筑内部没有生命信号。入口敞开，内部有战斗破坏痕迹。发现…可用的备用能源接口，型号与存储核心可能匹配。”他言简意赅地汇报。
可用的能源接口？
秦雪和林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是继续按照磷火的“指引”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漫无目的地逃亡，还是进入这个刚刚经历过血战、吉凶未卜的前哨站，冒险尝试读取存储核心？
秦雪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队员，最终落在那片死寂的建筑上。
“我们进去。”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抉择。
至少，那里可能有片刻的喘息之机，以及……揭开谜团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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