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沈安安几乎泡在了太医院存放档案的偏殿里。
那里光线不算太好,她都觉得自己要得近视眼了。
厚重的脉案卷宗和用药记录簿册堆满了整张宽大的梨木桌,几乎将她的身影淹没了。
她看得极快,眼神专注,一手快速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另一只手则时不时拿起旁边沈老爷子特意吩咐人给她准备的杏仁酪,心不在焉地咬上一口。
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将一条条信息串联、比对。
没有小团子在脑海里叽叽喳喳地随时随地的实时分析,她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力和在药王谷锻炼出的缜密思维。
“承辉十二年春,太子感染风寒,脉象浮紧,用药麻黄汤加减,三剂后表症消退。”
“但脉象随即转为细弱无力,后面连续温补调理近半月,方勉强恢复病前状态...”她低声自语,用指尖划过记录上的字句,眉头微蹙。
一次普通风寒,恢复期未免太长了些,对元气的损耗似乎超出了正常范围。
她拿起另一本更早的册子,“承辉十一年冬,不慎落水受寒,高烧两日,用药白虎汤加入参...”
“痊愈后,太医院记录‘气血亏虚较前更严重,需长期静养’。”
再往后翻,“承辉十五年夏,宫中避暑,偶感暑湿,用药清暑益气汤。”
“症状消退后,同样出现长达月余的气虚乏力、精神萎靡,用药记录显示后续投入了大量人参、黄芪、当归等珍贵药材进补,效果却记录为‘收效甚微’。”
一桩桩,一件件,沈安安越看心越沉。
无论大病小灾,记录都显示了萧璟每一次生病,无论轻重,痊愈后,身体本身的状况就会更糟糕一些。
而太医院多年来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不断地、想方设法地给萧璟开各种名贵的温补之药。
她也看了看,这些药确实是上好的补药。
按理来讲,即便是生下来就体弱的人,起码也能维持现状,甚至还能增强一下体质。
怎么说呢,生动形象一些就是黛玉体质都能有变张飞的体质的希望。
可这些药对萧璟来说却是...
太医们似乎从未深入怀疑过有什么不对?也没怀疑过是否从一开始就有人对萧璟动了手脚?
所有的记录单独来看,似乎都合情合理——太子天生体弱,病后恢复自然比常人缓慢,需要更加精心的调养。
沈安安放下手中沉重的卷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目凝思。
到底是什么?
能持续这么久还没被太医发现,这么循序渐进的破坏着萧璟的身体。
毒?
不像,每次用药和饮食都经过严格验毒。
诅咒?
那就太玄乎了。
******
下午再次去东宫请脉时,沈安安的心情比前两日更加凝重。
寝殿内依旧药味弥漫,光线昏暗。
萧璟半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在昏黄宫灯下更显苍白透明。
听到脚步声,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在她靠近时,那浓密的长睫微微地颤了一下,显示出他并非全无感知。
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爱搭不理的模样。
但或许是习惯了她的每日‘骚扰’,又或许是那天咳得太惨丢了面子。
今天倒是没再直接让她‘滚’,只是在她搭上他手腕时,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便把头转向里侧,用后脑勺对着她。
沈安安也懒得跟他计较,专心号脉。
脉象依旧虚浮无力,和她从脉案中分析出的趋势一致。
她收回手,例行公事般问道,“殿下今日感觉如何?”
“可还有咳嗽?夜间睡眠可好?”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沈安安撇撇嘴,也不期待他能回答,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药箱,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到底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让萧璟身体不断垮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老太监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九连环。
“殿下,”老太监声音恭谨,“您之前让收起来的那套九连环,奴才给您找出来了,擦干净了。”
萧璟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那九连环一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搁那儿吧。”
声音带着病弱的慵懒和不在意。
“是。”老太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离软榻不远的一张紫檀小几上,然后躬身退下了。
沈安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九连环。
那是由上好的暖玉打磨而成,玉质温润,但因为有些年头,边缘处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甚至有几个玉环上还有几道细微的磕碰裂痕。
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玩的旧物。
好像有些...眼熟?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殿下还喜欢玩这个?”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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