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的金色里找到一丝厌恶，一丝抗拒，或者哪怕一丝被冒犯的怒火。
什么都没有。
只有温顺的、全然的接纳，和一种……近乎纵容的茫然。
这种纵容，比任何反抗都更让斯内普感到无力和绝望。
他像是一拳打进了最柔软的棉花，所有的力气都被吸收、消散，只剩下无处着力的空虚和更深的、自我厌弃的痛苦。
他的手指最终无力地停在卢耳麦的锁骨上，指尖能感受到皮肤下温热的血液流动和骨骼的轮廓。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凉。
“……卢耳麦。”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沙哑，“你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收回了手，转而接过了那个一直被卢耳麦举着的、冰凉的茶壶。
陶瓷的冰冷触感让他灼热的掌心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转过身，不再看卢耳麦，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冰冷，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茶我收了。你……回去吧。”
他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消化这又一次被卢耳麦的无心之举彻底击溃的狼狈。
而卢耳麦，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金色的瞳孔眨了眨，俯身过去从身后抱住了斯内普：
“我不知道斯客伏特向你炫耀了什么,但我会阻止他,不要讨厌我,西弗。”
他环抱的手臂已经松开，脚步声轻轻响起，然后是门被带上的细微咔哒声。
地窖教室里彻底陷入了死寂。
斯内普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
背后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短暂拥抱的触感——温暖，一触即分，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还有那句话……“我不知道斯客伏特向你炫耀了什么，但我会阻止他。”
他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
那个黑发的小恶魔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用最肮脏的暗示玷污他所渴望的存在，而卢耳麦……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那个拥抱，那句“不要讨厌我”，不是算计，
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在因为被他疏远和愤怒而感到难过和……害怕？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剜进斯内普的心脏，比钻心剜骨更令他痛苦。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空荡荡的、还残留着卢耳麦身上淡淡甜香的教室，黑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
愤怒并未完全消散，依旧在灼烧着他的理智，但此刻，那愤怒失去了明确的目标，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狂暴的、针对他自己和这荒谬境地的怒火。
他为什么没有在莱欧奇挑衅时就杀了他？
他为什么要把怒火发泄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卢耳麦身上？
他为什么……总是把事情搞砸？
“我不知道……”斯内普低声重复着卢耳麦的话，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自嘲的、近乎哽咽的腔调。
他一直以为卢耳麦的温顺和纵容是某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游戏或怜悯，
却从未想过，那可能真的只是……卢耳麦的本性。
一种近乎残酷的、对恶意和占有都缺乏敏锐感知的纯粹温和。
而他，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沉浸在黑暗和算计中太久的灵魂，
却用自己肮脏的揣测和暴戾的嫉妒，去玷污、去逼迫那片他渴望拥有的……光。
“不要讨厌我……”
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怎么会讨厌他？
他怎么可能讨厌他？他对他……
斯内普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闭上眼，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酸涩的、几乎要冲破禁锢的呜咽。
他抬起手，不是去碰那个装着冰镇薄荷茶的茶壶，而是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骨头与坚硬岩石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又看向卢耳麦离开的那扇门，黑眸深处是翻江倒海的痛苦、无措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
他阻止？
他如何去阻止那个明显不正常的莱欧奇?
而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对他而言过于纯粹、也过于残酷的真相？
斯内普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黑袍摊开，如同垂死的蝙蝠翅膀。
他将流血的手紧紧攥起，任由鲜血滴落，沾染了他黑色的袍角，也沾染了旁边那个依旧散发着冰凉水汽的茶壶。
他败了。
一败涂地。
不是败给洛哈特，不是败给莱欧奇。
而是败给了卢耳麦·伏特那该死的、无心的、却足以将他所有防御彻底击碎的……温和与坦诚。
地窖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蔓延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入口那堵湿冷的石墙前，卢耳麦安静地站着，看着几个学生对着那幅沉睡的巫师画像念出口令。他没有试图硬闯，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当德拉科·马尔福带着克拉布和高尔，一脸得意地准备进入时，卢耳麦轻声唤道：“德拉科。”
德拉科闻声回头，看到是卢耳麦，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扬起下巴，带着他惯有的、掺杂着好奇和优越感的神情。
他抬起手，非常自然地，就像抚摸一件属于自己、并且早已习惯触碰的物件一样，示意卢耳麦低头。
卢耳麦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顺从地微微低下头，将那头如同火焰般显眼的红发送到德拉科手边。
德拉科的手指如愿以偿地陷入那柔软顺滑的发丝间，他满意地摩挲了几下，感受着那与他想象中一般无二的触感，这才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卢耳麦抬起头，表情依旧温和，语气平常地提出请求：“你们学院明天的课程表，可以给我一份吗？我需要找斯客伏特·莱欧奇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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