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斜斜照进巷弄,青石板路被镀上一层暖金。林薇握着非遗联盟递来的采访名单,指尖停在“段明山”三个字上——78岁,榫卯木作匠人,从业六十载,手艺濒临失传。推开巷尾那扇斑驳的木门时,一阵刨木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混合着老木头特有的温润气息。
院子里,白发苍苍的老段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握着一把锛子,对着一截黄花梨木细细雕琢。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深浅不一的裂口,指腹却带着常年与木头摩挲的薄茧,灵活得不像话。锛子落下的力道均匀沉稳,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在他脚边堆起一小堆,阳光穿过木屑的缝隙,看得见细小的尘埃在飞舞。
“您是段师傅吧?我是林薇,受非遗联盟委托,来给您记录榫卯手艺的口述史。”林薇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专注。
老段头也没抬,手里的活计不停,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记录那玩意儿有啥用?手艺这东西,得有人接才叫传承,没人接,写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他手腕一转,锛子在木头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恰好契合榫头的弧度,严丝合缝得仿佛天生一体。
林薇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干活。老段的动作娴熟得令人惊叹,不用尺子测量,仅凭眼睛打量、手指触摸,就能精准判断木材的纹理走向和榫卯的咬合角度。他打造的八仙桌就放在院子中央,桌面光滑如镜,桌腿与桌面衔接处没有一颗钉子,却稳固得能承受成年人的重量,桌角的卷草纹雕刻细腻,每一刀都透着古朴的韵味。
“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满意的一张桌子,花了整整三个月。”老段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那张八仙桌,眼神里满是珍视,“我十六岁跟着师傅学手艺,学了五年才敢独立做家具。那时候,谁家结婚、乔迁,都以能有一套段家榫卯家具为荣。”
话匣子一旦打开,老段的话就多了起来。他说起年轻时走街串巷接活的日子,说起师傅教他“榫卯要严丝合缝,做人要诚实守信”的教诲,说起曾经门庭若市的木匠铺。可当话题落到传承上时,他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布满皱纹的脸拧成一团:“我就一个儿子,从小让他在铺子里打转,本想让他接我的班,可他偏不。说做这个又苦又累,赚不到钱,不如去城里打工。”
提到儿子小段,老段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失望。他说小段小时候其实很喜欢木作,常常拿着小刻刀在废料上瞎琢磨,还会跟着他学画榫卯图纸。可长大后,看着身边的同龄人都赚了大钱、住了大房子,小段的心就动摇了,初中毕业就去了城里的工厂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他上次回来,我让他试试做个简单的榫卯结构,他居然说早忘了。”老段叹了口气,拿起一块木屑在手里摩挲,“这手艺,是我一辈子的念想,要是断在我手里,我怎么对得起师傅,怎么对得起老祖宗?”
林薇听得心里发酸,她想起自己做新市民记录者这些年,见过太多濒临失传的老手艺,也见过太多因现实压力而放弃传承的年轻人。她觉得老段和小段之间,或许不只是“愿不愿意接班”那么简单。
第二天,林薇特意提前联系了小段,约他在巷口的茶馆见面。小段今年三十出头,穿着干净的夹克衫,头发梳得整齐,看起来精明干练,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得知林薇的来意后,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是不喜欢木作,小时候跟着我爸学做小凳子,那种榫卯咬合时‘咔哒’一声的脆响,我到现在都记得。”
小段说,他其实一直没真正放下过木作,手机里存着很多老家具的照片,逛街时看到有特色的木工艺品,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可现实摆在眼前,做木作太耗时,一张桌子要做几个月,赚的钱还不如他在工厂打工一个月多。“我要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靠着情怀过日子吧?”小段的声音里满是纠结,“我爸那辈人,只懂手艺,不懂经营,再好的家具也卖不上价。我不想像他一样,一辈子守着个木匠铺,勉强维持生计。”
林薇心里豁然开朗,原来小段不是不爱手艺,而是怕手艺养不起家。她忽然想起王强的“乡村手艺联结计划”,那个计划专门帮助手艺人学习商业运营、品牌包装,正好能解决小段的顾虑。“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在做乡村手艺扶持项目,专门教手艺人怎么把手艺变成生意。”林薇眼睛一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牵线,你既能跟着学运营,又能继续做你喜欢的木作。”
小段有些犹豫,他怕自己学不会运营,也怕辜负父亲的期望。林薇又说:“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他心里最盼着的,就是你能接下他的手艺。你可以先试试,说不定能找到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点呢?”
在林薇的劝说下,小段终于点了点头。林薇立刻联系了王强,王强听说老段的榫卯手艺后,非常感兴趣,当即同意让小段加入计划。与此同时,林薇又给老段出了个主意:“段师傅,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体验式消费,您可以开设木作体验课,让大家来感受榫卯的魅力,既能传播手艺,又能增加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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