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浙东,明州(宁波)府,定海县。
时值暮春,本该是海港忙碌、渔歌唱晚的时节,定海县城内外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与恐慌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海腥、药渣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的气味。城门处虽有官兵把守,但进出者寥寥,且大多面色惶惶,以布巾掩住口鼻。
城内,几家医馆门前排起了长队,咳嗽声、呻吟声、孩童的啼哭声不绝于耳。病患大多面色潮红或青白,高热不退,咳嗽带血,身上出现暗红色的斑疹,且伴有剧烈头痛与筋肉酸痛。更令人心惊的是,染病者病情恶化极快,壮年劳力往往三五日间便奄奄一息,老人孩童更是朝不保夕。本地郎中所开清热解毒的方子,收效甚微,疫情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周边村镇蔓延。
县衙早已乱作一团。县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组织人手隔离病患、焚烧秽物,一边连连向府城、省城告急求援。民间已有流言四起,说这是“海瘟”,是龙王发怒,更有甚者,悄悄议论起城中几口老井水质突变,以及半月前那艘深夜靠岸、卸下不明货物后便匆匆离去的可疑商船。
几乎在定海县出现首批病患的同时,苏州驿馆内。
小莲的气色已好了许多。跟随清羽道长修习基础的导引吐纳与存思之法虽只半月,但她的精神明显健旺,对周围气息的感知也越发敏锐。那淡银色的印记虽不再发光发热,但每当她静心凝神时,仍能感到一丝微凉的、如同星辉般的能量在体内缓缓流转,让她心神格外清明。
崔文远这半月则忙得脚不沾地。与“谛听”配合,顺着“丙字三号”和“货转甬东”的线索,结合江南各州府上报的异常商业与人口流动记录,他们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浙东沿海,尤其是明州府一带。来自京城的密旨也再三强调,务必查清“丙字计划”与疫病的关联。
这日清晨,崔文远正与清羽道长、陈三研判几份刚送来的、关于明州府近期药材异常采购(尤其是几味常用于防治疫病,但若滥用或配伍不当反而有害的药材)的密报,驿馆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谛听”信使风尘仆仆闯入,来不及行礼,便将一份粘着三根红色鸟羽的加急密报呈上:“崔大人!明州府定海县急报!突发不明疫病,病症凶险,蔓延极快,已有数十人死亡,民心恐慌!府城派去的医官亦有多人感染!另……另据我们在码头的眼线回报,疫情初起前约半月,曾有悬挂‘庆丰’商号旗帜、但船员口音驳杂的商船夜间秘密卸货,货物由几辆无标识马车运往城东方向,之后那商船便再未出现!”
“定海县!疫病!不明商船!”崔文远霍然站起,眼中精光爆射,“时间、地点、方式,都对得上!这绝非天灾,定是影阁‘丙字计划’无疑!他们果真要用疫病!”
清羽道长面色凝重:“若真是影阁人为制造或传播疫毒,其用心之歹毒,恐远超‘极乐散’。疫病一起,生灵涂炭,官府应对失当则威信扫地,若再有奸商囤积居奇、影阁伪装‘神医’售卖所谓‘解药’……后果不堪设想!”
小莲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崔大人,道长,我们快去定海县吧!我能帮忙辨认药材气味,或许……或许也能试试用清羽道长教的方法,感知一下病人身上有没有不寻常的‘气’。” 她想起自己敏锐的嗅觉和对能量的特殊感应,或许能派上用场。
崔文远看向清羽,清羽略一沉吟,点头道:“小施主体质特殊,对污秽邪气或异常药力或许确有感应。此去凶险万分,但若能为破解疫毒寻得一线线索,值得冒险。贫道当同行护持。”
“好!”崔文远当机立断,“陈三,你立刻安排最快行程,并传令‘谛听’在明州府的所有人手,暗中控制那几家异常采购药材的商号,查清货物最终流向,同时严密监控定海县城东区域!我们即刻出发!”
两日后,崔文远、清羽、小莲,带着两名精干侍卫和一名“谛听”向导,扮作北上探亲的药商家族,抵达了已被紧张气氛笼罩的定海县城。
城门检查格外严格,官兵见他们带有“药材”(实为掩护和部分真正防疫药材),盘问许久才放行。一进城,那股混合了疾病与恐慌的压抑气息便扑面而来。街道萧条,许多店铺关门歇业,行人匆匆,面有菜色。隐约的哭泣声和剧烈的咳嗽声从一些门窗紧闭的院落中传出。
他们未去驿馆,而是在“谛听”安排下,直接入住城东一处相对偏僻、但便于观察的民宅。安顿下来后,崔文远立刻带人去县衙了解官方应对情况,并设法与潜伏的“谛听”人员接头。
清羽道长则带着小莲,以游方郎中和学徒的身份,前往疫情最严重的城东贫民区查看。清羽医术虽非专精,但道家对病理、毒理亦有独到见解,且身负修为,不惧寻常疫气。
贫民区景象更为凄惨。低矮潮湿的窝棚连绵,污水横流,气味令人作呕。病患被随意安置在棚内或露天,缺医少药,只能硬扛。哀鸿遍野,绝望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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