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赵珩批阅着公文,手边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窗外夜色沉沉,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
他的目光虽落在文书上,心神却有一丝始终系在隔壁的锦瑟轩。自那日驿馆异象后,林晚月再无动静,连那断断续续的心声也再未响起。若非她眉心的印记依旧存在,魂魄气息也稳定异常,他几乎要以为那日的感知只是自己的错觉。
“功德……”他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这几日,他借着处理政务,顺手清理了几桩京畿之地不算太大的积弊,或是为蒙冤的小吏平反,或是调整了某处不甚合理的税赋摊派。每做成一件,他都会在心中默念,算是为那个昏迷中的人积攒。
这感觉颇为奇异。他行事,向来只问利弊,顺乎本心,何曾想过要与这般虚无缥缈的“功德”挂钩?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子,做这些近乎“祈愿”般的事情。
就在他思绪微散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自他心间淌过。这感觉转瞬即逝,若非他灵台清明,几乎无法捕捉。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隔壁锦瑟轩内,林晚月的气息似乎也随之微微波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那感觉……就像是深潭之底,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水流涌动。
赵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眸光骤然锐利起来。
不是错觉。
他做的那些事,真的与她,或者说,与她那正在“重启”的系统产生了关联!只是这“功德”之力,似乎并非直接作用于她,而是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先反馈到了他这个“行善者”身上,再间接……滋养了她?
这其中的关窍,玄奥难明。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锦瑟轩的方向,眼神深邃。既然此法有效,那便不能只局限于这些顺手为之的小事。
“来人。”
亲卫统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之前让你清理的那些窥探锦瑟轩的眼线,结果如何?”
“回王爷,已处置妥当。永昌侯府的人挨了板子丢回去了,丞相府大房那边的探子废了武功,其他来历不明的,按规矩处理了。目前府外窥探已基本肃清。”
“嗯。”赵珩淡淡应了一声,“传信给南境我们的人,之前剿灭‘影主’残余势力时,抄没的那些不义之财,不必充入府库了。以……她的名义,在南境各地择选贫瘠之地,兴建义塾、修缮水利。账目要清,事情要实。”
亲卫统领心中一震,以林小姐的名义?在南境大兴善举?这可是要耗费巨资,且极易引来朝野瞩目的事情。但他不敢多问,立刻垂首领命:“是!属下即刻去办。”
“还有,”赵珩转过身,烛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去查查永昌侯府,还有本王那位好‘连襟’(指林晚月未婚夫),近来有什么不干净的手脚。不必打草惊蛇,收集证据即可。”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既然要“积德”,那铲除些为祸的“业障”,想必功德更大吧?
“属下明白!”
亲卫统领退下后,赵珩重新坐回书案后。他铺开一张新的信笺,沉吟片刻,提笔写道:“致青阳真人座下:珩偶得一奇异印记,关乎神魂,形似嫩芽,色呈翠绿,可纳生机……不知真人可于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望不吝指点。”
写罢,他用火漆封好,唤来暗卫,命其以最快速度送往司天监。
他不能只被动等待。这枚印记,是福是祸,必须弄清楚。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繁杂的公文,只是心境已与之前不同。这朝堂纷争,各方势力的倾轧,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也多了一层别样的意义——或许,这亦是积累“功德”或是清除“业障”的战场。
接下来的几日,肃王府依旧平静,但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赵珩处理政务时,手段似乎更添了几分凌厉与果决,对于一些盘根错节、危害百姓的利益集团,打击起来毫不手软。朝中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因感念他为民请命、惩治贪腐,隐隐向他靠拢。而与此同时,关于肃王为何突然对某些陈年旧案、民生疾苦如此上心的猜测,也开始在暗地里流传。
这一日,赵珩下朝回府,刚踏入锦瑟轩院落,便看到负责照料林晚月的婢女一脸惊喜地迎上来。
“王爷!王爷!方才、方才奴婢为林小姐擦拭手臂时,看到……看到林小姐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赵珩心头猛地一跳,身形一闪便已进入内室,来到床前。
林晚月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面容安详,与他早上离开时并无二致。
“你确定?”他看向那婢女,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婢女被他目光所慑,连忙跪下:“奴婢、奴婢不敢撒谎!虽然只动了一下,但奴婢看得真真切切!”
赵珩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则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执起林晚月的右手。她的手柔软而微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毫无反应。
他凝神感知了许久,她的魂魄气息依旧平稳,并未有苏醒的迹象。
是婢女看错了?还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翠绿印记上。是因为近日积累的“功德”开始显现效果了吗?虽然未能让她立刻醒来,但已经开始刺激她的肉身产生细微反应?
希望,如同黑暗中渐亮的星火,虽未成燎原之势,却已坚定地闪烁。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看来,这‘功德’之路,虽迂回了些,却并非徒劳。”
“你且安心睡着。外界风雨,自有我挡着。你只需……慢慢积蓄力量便好。”
“待你醒来,若发现这京城的风气清朗了些,可莫要惊讶。”
窗外,微风拂过庭院中的海棠树,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回应着他的低语。肃王府这座沉寂的王府,因着一位昏迷的女子,正悄然变成一盘关乎朝局、牵动各方的大棋,而下棋之人,落子之间,已带上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名为“功德”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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