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纸扎铺的门帘刚落下,一股浓重的纸墨香就裹着皂角味扑面而来。林砚跟着张老板往里走,眼睛扫过铺子里的景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有童男童女、文官武将,甚至还有扎成精怪模样的纸狐、纸虎,个个白纸糊身,红纸描眉,眼珠子是用黑墨点的,在昏沉的光线下,竟像是在眨眼睛。
铺子最里头摆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张泛黄的宣纸,砚台里磨着浓黑的墨,旁边堆着一叠黄符纸,跟林砚从祖宅木箱里拿的一模一样。桌角放着个铜制的小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簌簌往下掉,燃着的香头是淡青色的——不是普通的檀香,闻着竟有股气数的清甜味。
“坐。”张老板飘到桌边,动作轻得像片纸,他将手里的粗瓷碗放在林砚面前,碗里的桃叶还浮在水面,热气袅袅,“这是桃叶茶,用老槐树下的井水熬的,能稳气数,你刚跟浊物斗过,气数乱了,喝点压一压。”
林砚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温温的。他低头喝了口,一股清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的桃核串突然轻轻颤了一下,第三颗桃核的暖意扩散开来,刚才跟浊物打斗时耗损的力气,竟慢慢回来了。“谢谢张叔。”他放下碗,把祖宅木箱里的黄符纸和马蹄刀掏出来,放在桌上,“这符纸和刀,也是太奶奶留下的?”
张老板拿起一张黄符纸,对着光看了看,纸面上隐隐有细如发丝的纹路,像是用极细的笔描的:“是她亲手做的,用的是陈年竹纸,泡过桃树皮煮的水,还掺了她的气数。你看这纹路,是‘聚气纹’,画符的时候,气数能顺着纹路走,不会散。”他又拿起马蹄刀,刀身泛着黄铜的光,刀柄上的缠枝莲纹路清晰可见,“这刀叫‘清浊刀’,能刮掉古物上的浊气,也能裁符纸,你太奶奶当年修复古籍,就用它刮过古籍上的霉斑——那霉斑,其实是浊物的气。”
林砚拿起马蹄刀,手感沉甸甸的,刀柄被磨得光滑,显然用了很多年。他想起自己修复古籍时用的排刷和镊子,突然觉得,太奶奶留下的这些东西,跟他的修复工具,竟有种说不出的契合。
“今天教你画‘引火符’。”张老板铺开一张黄符纸,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画符不是随便画,得先聚气,把气数运到笔尖,笔走气随,才能成符。你是气感者,又有桃核串帮你稳气,不难学。”
林砚凑过去,看着张老板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白得像纸,却比纸更有韧性。笔落在符纸上,墨色浓黑,一笔画下去,没有丝毫停顿,先画了个“火”字的变形,又在周围画了三道圈,圈上还描着细如发丝的纹路,正是张老板说的“聚气纹”。
“看好了,起笔要稳,气数要顺着笔尖走,别断。”张老板画完,符纸上的纹路突然亮了一下,淡红色的光一闪而过,“这样,引火符就成了,遇到浊物,捏碎符纸,气数一散,火就出来了。”
林砚点点头,拿起狼毫笔,深吸一口气。他试着像张老板说的那样,聚气到笔尖——胸口的桃核串突然发烫,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感顺着胳膊流到手腕,再到笔尖。他握紧笔,落在符纸上,刚画了一笔,手就抖了一下,墨线歪了,纸面上的聚气纹瞬间暗了下去。
“别急,气太急了。”张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修复古籍的时候,怎么托裱的?手要稳,气要匀,就像你补破纸,得让浆糊顺着纸纹走,不能急。”
林砚心里一动。是啊,修复古籍时托裱残片,最讲究“稳”和“匀”,浆糊要调得刚好,排刷要轻,力道得顺着纸的纹路,不然残片就会皱。他闭上眼睛,回想托裱时的感觉,手慢慢稳了下来,再次拿起笔,聚气到笔尖——这次,气感很顺,墨线落在符纸上,流畅而平稳,“火”字的变形、三道圈、聚气纹,一笔呵成。
画完的瞬间,符纸上的聚气纹亮了起来,淡红色的光比张老板画的还要亮,甚至有细小的火星在纸面上跳了跳。
“成了!”张老板笑了,脸上的皮肤动了动,竟透出点血色,“你比太奶奶当年学得还快,不愧是她选中的人。”
林砚看着手里的引火符,心里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自己修复古籍的手艺,竟能用到画符上——太奶奶当年教他修复古籍,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天?
就在这时,铺子里的纸人突然动了起来。货架上的童男童女纸人,头微微转向门口,手里的纸灯笼晃了晃,纸虎的尾巴也翘了起来,像是在预警。纸人飘到林砚身边,白幡往门口指了指,声音发紧:“外面有浊物,好多!”
张老板脸色一变,走到门口,撩开门帘一角往外看——巷子里的暗红天光下,飘着十几个黑影,个个没有脸,浑身冒着黑褐色的浊雾,正是“无面疫鬼”!它们飘得很慢,却步步朝着祖宅和纸扎铺的方向来,浊雾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烧出一个个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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