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接过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那是一张婚书草稿——孙志高亲笔拟的,要娶一位盐商之女为平妻,日子就定在今秋乡试之后,上面连聘礼、婚期都写得清清楚楚。
满院死寂。
淑兰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明兰连忙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看到了吗?这样的人家,不值得。”
淑兰的眼泪汹涌而出,不是伤心,而是终于看透的解脱。
孙母又惊又怒,指着刘妈妈尖声道:“你、你擅闯民宅!偷盗私物!我要去衙门告你!”
“告?”老太太冷笑一声,“好啊,正好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看是谁理亏!看看一个侵占儿媳嫁妆、纵子拟娶平妻的人家,还有什么脸面说‘规矩’二字!”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传来通报:“孙秀才来了。”
孙志高匆匆走进来,见满院子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今日穿了身半新的靛蓝直裰,头戴方巾,乍看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只是眼神飘忽,气色虚浮,一看便是沉溺酒色之辈。
“岳母大人,老太太,”他勉强作揖,声音干涩,“不知唤小婿来,有何指教?”
李氏将那张婚书草稿摔在他面前:“这是什么?”
孙志高捡起来一看,脸色骤变,手都抖了起来:“这、这……岳母大人,此事……此事或有误会。小生与淑兰夫妻一场,并无休弃之意。只是家母年事已高,盼孙心切,这才……”
“这才想着另娶平妻,好传宗接代?”李氏冷笑,“孙秀才好算计啊。淑兰嫁过去不到一年,你就想着另娶,还将她的嫁妆挥霍殆尽——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常挂在嘴边的‘仁义礼智信’?”
孙志高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仍强辩:“岳母此言差矣!嫁妆本是夫妻共有,何来挥霍之说?至于平妻……那是家母的意思,小生并未应允。”
“并未应允?”明兰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泉,“那这婚书上‘孙志高谨立’五个字,还有这通篇笔迹,难道不是孙姐夫亲笔?”
孙志高一怔,看向明兰——这小姑娘他从未见过,可那双眼睛清澈锐利,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你、你是何人?”他恼羞成怒,“我与你长辈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孙母也在一旁帮腔,尖声道:“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起姐夫的家事来了!盛家的家教便是如此?”
明兰不疾不徐,福了福身:“小女盛明兰,淑兰姐姐的堂妹。方才失礼了,还请孙姐夫见谅。”
她语气恭谨,话却锋利如刀:“只是妹妹有一事不解——孙姐夫既是读书人,当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
“淑兰姐姐嫁入孙家不到一年,孙家便侵其嫁妆、拟娶平妻,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知府学里的师长同窗会如何看?今秋乡试,主考官若听闻此事,又当如何评判孙姐夫的品行?”
这话直击要害。
孙志高脸色煞白如纸。读书人最重名声,若真闹大了,他的功名、前程可就全完了。
老太太适时开口,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孙秀才,今日请你来,只问一句——这和离书,你写是不写?”
孙志高还想挣扎:“老太太,小生与淑兰……”
“要么和离,嫁妆如数退还,”李氏截断他的话,语气冷硬,“要么,咱们便拿着这些证据去衙门公断。孙秀才今秋要下场,若此时惹上官司,不知还有没有资格应试?”
这是最后一击。
孙志高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看了眼脸色灰败的母亲,又看了眼盛家人冷硬的神色,终于明白,今日已没有退路了。
他颓然垂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写。”
两个字,轻如蚊蚋,却重如千钧。
和离书写得很顺利。在老太太坐镇、李氏主持下,孙家答应归还淑兰全部嫁妆——虽然已经被挥霍大半,但盛家列出详细清单,孙家签字画押,分期偿还。至于那纸平妻婚书,当场撕毁作废。
当淑兰拿到墨迹未干的和离书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薄的纸。
“姐姐,”明兰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从今日起,你是自由身了。那些委屈、那些眼泪,都过去了。”
淑兰的眼泪簌簌落下,却不是伤心,而是解脱——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被搬开了。她看着明兰,又看向祖母、母亲,忽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
“孙女不孝……让长辈操心了……”
老太太扶起她,眼眶也红了,轻抚她的发:“傻孩子,是盛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这么久才……”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淑兰紧紧搂在怀里。
事情了结得比预想中更快、更彻底。
傍晚时分,孙家人灰溜溜地离开了盛家,背影仓惶。淑兰的东西被全部搬了回来,一样样归置到芳菲苑的东厢房——从此,这里又是她的闺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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