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明兰照常去寿安堂给祖母请安,陪着说了会儿话,神色如常,只道前日如兰带来的糕点极好,想起东街有一家新开的南铺子,做的酥饼别有风味,想亲自去买些回来孝敬祖母,顺便也出门散散心。
盛老太太何等精明,见她眼神清澈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便知她绝非只为买点心。
但老太太深知这个孙女素来有分寸,若非必要不会轻易开口,更不会行差踏错。
她只深深看了明兰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想去便去吧,多带些人,早去早回。”
明兰心中一暖,知道祖母这是默许了她的行动,更是给她留了余地。她恭顺应下,回到暮苍斋,却只叫了小桃一人。
“姑娘,咱们真要去……去那种地方啊?”小桃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明兰将一头青丝尽数束起,塞进一顶藏青色文士巾里,一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身上也套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灰扑扑的小厮短打,衬得她圆脸更圆,看着不伦不类。
明兰对着模糊的铜镜,将眉毛描粗了些,又用特制的膏子将脸和脖颈抹暗了一个色号,最后穿上准备好的月白色直裰,外罩同色披风,腰间悬上一块普通的玉佩。
镜中人顿时变成了一位略显瘦弱、面色微黄、但眉目依旧清秀的少年书生,只是那双眼眸过于清澈灵动,与这身打扮稍显违和。
“记住,从现在起,我是‘赵公子’,你是我的书童‘子陶’。”明兰压低嗓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中性一些,“少说话,多看,跟紧我。”
小桃用力点头,一脸视死如归:“姑娘放心!小桃……不,子陶明白!”
主仆二人悄悄从侧门溜出盛府,绕了几条小巷,确定无人注意,这才叫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报了城西“广云台”附近一处书局的名字。
马车在略显嘈杂的城西街道穿行,越靠近广云台所在的街区,空气中脂粉香气和隐隐的丝竹声便越浓。
明兰手心微微出汗,她前世今生,何曾踏足过这等风月之地?心中既有对计划可行性的忐忑,更有对自身名誉万一败露的恐惧。但想到顾廷烨可能面临的困境,那点恐惧又被压了下去。
车夫在离广云台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停了车,明兰付了钱,带着小桃步行过去。
白日里的广云台不如夜间喧嚣,朱漆大门半掩着,只有两个穿着体面、眼神却十分精明的壮汉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见一个面生的清瘦“书生”带着个呆头呆脑的“小厮”径直朝门口走来,两个壮汉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粗壮的手臂一横,挡住了去路,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啊。不知是哪家府上的?来广云台有何贵干?”
明兰定了定神,学着记忆中长柏哥哥端肃的模样,微微抬了抬下巴,刻意让声音显得冷淡疏离:“在下姓赵。有要事,需见魏行首一面,烦请通传。”
“赵?”那壮汉上下打量她,见她衣着料子尚可但并非顶级,气质文弱,身边小厮也傻乎乎的,不像是常来的豪客,脸上便露出几分轻慢: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怕是有所不知,咱们魏行首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若无熟客引荐,或是提前递了帖子,便是王孙公子来了,也得按规矩排队候着。”
小桃在一旁听得急了,忍不住插嘴:“我们公子真有急事!”
那壮汉瞪了小桃一眼:“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小厮插嘴的份儿?”他又转向明兰,语气强硬了些,“公子,规矩就是规矩。您若无引荐,还是请回吧。或者,您先去别处坐坐,听听曲儿?”话里话外,已是驱客。
明兰心中焦急,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是多给些银子,还是另想办法。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门内传来一阵环佩叮咚的轻响,伴随着女子慵懒却悦耳的声音:“外头何事喧哗?”
只见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款步走出。她约莫二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淡雅的天青色襦裙,外罩同色轻纱,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并几朵小小的珍珠花。眉眼并非绝顶艳丽,却别有一种疏淡清冷的气韵,仿佛画中走出的仕女,与这烟花之地的旖旎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正是广云台行首,魏芷烟。
守门壮汉连忙躬身,换了副恭敬面孔:“魏行首,是这位……赵公子,说要见您,又无引荐,小的正按规矩回绝呢。”
魏芷烟目光淡淡扫向门口的“主仆二人”。她的目光先是在明兰刻意描粗的眉毛、抹暗的肤色上掠过,随即落在那双即便努力掩饰、依旧澄澈如秋水的眸子上,停留了片刻。
她又瞥了一眼旁边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眼神乱飘的“小厮”,嘴角微微地弯了一下。
她曾在不久前的马球会上,远远见过那位近来在京中闺秀圈里颇有些名声的盛家六姑娘。虽然距离远,但那位六姑娘通身的气度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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