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晚,林栖阁内早早燃起了灯烛,只是那光亮非但未能驱散室内的压抑,反将人影拉扯得扭曲,映照出一张张焦灼不安的面孔。
盛纮连着几日不曾踏足此处,连带着下人间的风气也悄悄转了向,往日巴结奉承的,如今也多了几分怠慢。
林噙霜坐在窗边,手里死死攥着一方帕子。她看着刚进门便歪在榻上,又是一身酒气的长枫,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往头顶窜。
她强压着怒气,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的小祖宗,你还要消沉到几时?科考三年一回,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可你若就此一蹶不振,才是真真遂了葳蕤轩那起子人的愿!”
长枫醉眼朦胧,闻言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下次?下次又能如何?父亲如今眼里只有二哥,何曾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娘你日日念叨着攀高枝,如今可看明白了?儿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让你失望了!”
“你胡说什么!”林噙霜气得胸口起伏,猛地站起身,“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墨兰,此刻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绣绷往旁边一撂,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眼圈微红,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怼:“你可知因为你落第,我在姐妹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如兰那个蠢货,昨日还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她新得的簪子,不就是仗着嫡出的身份,仗着二哥高中了吗?”
她越说越觉委屈,声音也尖利起来:“还有那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前次马球会上对我分明是有好感的,可自放榜后,她便瞧上了明兰那个丫头!定是……定是嫌我们林栖阁如今失了势,连累了我!”
长枫被妹妹一通抢白,酒醒了几分,更是恼羞成怒:“是是是,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你们清高,你们有本事!阿娘,你既神通广大,何不直接为妹妹寻一门更高的亲事?何必指望我?”
“你当我不想?”林噙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如今指望你父亲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娘儿几个若不想被人踩到泥里去,就得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她转向墨兰,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定,“墨儿,机会来了。阿娘使了银子,买通了外头采买的婆子,打听得真切,后日,吴大娘子要去玉清观进香,梁家六郎……必定陪同。”
墨兰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渴望。
林噙霜走过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傻孩子,守株待兔岂是良策?须得制造‘机缘’。后日,你乔装打扮,从西侧角门悄悄出去,玉清观后山竹林清幽……定让那梁六郎,对你倾心怜惜,届时……这婚事,便由不得他们梁家不认了!”
墨兰的心砰砰狂跳起来,脸上血色褪尽,又迅速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私会外男?这……这若是被发现……她不敢想。
“阿娘,这……这实在太险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险?”林噙霜冷笑,“不险,如何能攀上永昌伯爵府的高枝?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如兰、明兰一个个都嫁得比你好,日后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吗?”
“墨儿,娘的指望在你哥哥身上是落空了,如今,全在你一人身上了!成了,便是伯爵府的大娘子,一辈子尊荣富贵;若不成……”
她眼神一暗,“我们娘仨,就等着在这林栖阁里烂掉吧!”
长枫在一旁听着,不再作声,只又灌了一口冷酒,眼神复杂地看向妹妹。
母亲的蛊惑,未来的荣光,眼下在盛家的窘境,以及对明兰、如兰隐隐的妒恨,最终交织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墨兰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阿娘说的对!女儿去做就是了!”
两日后,午后阳光正好,明兰从寿安堂给祖母请安出来,手里捧着一小篮新制的栀子花香饼,预备拿回暮苍斋熏屋子。
她沿着树荫慢行,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这一世,她身为嫡女,有父母疼爱,祖母庇护,兄长争气,她只想安稳度日,重温并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
然而,当她行至靠近西院的一处假山时,却见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丫鬟打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形迹十分可疑。明兰脚步一顿,下意识隐身在廊柱之后。
那身影瞧着有几分眼熟,看衣着,像是四姐姐墨兰身边的大丫鬟云栽。可“云栽”此刻的行为却大为反常。
明兰心下生疑,凝神细看。只见那“云栽”见四下无人,迅速从假山后闪身出来,手里还挽着一个小包袱,低着头,脚步匆匆,竟是朝着通往府外西侧角门的那条小径而去。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明兰。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云栽”走得极快,不时回头,警惕性很高。眼看离角门越来越近,前方是一段开阔的石子路,“云栽”在路口停下脚步,再次回头张望。
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那张回过头来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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