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时而触及冰冷刺骨的现实碎片,时而又被混沌的浪潮卷回虚无。破碎的声响、模糊的光影、混杂的气味,断续地冲击着苏清河濒临崩溃的感官。
他感到自己被粗鲁地移动,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木板,颠簸起伏,每一次震动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尤其是左肩,那尚未根除的阴毒与强行催动古巫玉佩带来的反噬,如同两把烧红的钝锯,在他的骨肉筋络间反复拉锉。浓烈的、混杂了血腥、焦糊、药草乃至排泄物恶臭的气息,无孔不入,几乎令人窒息。
断续的人声,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
“……还没死透……命真硬……”
“……陛下有旨,此人……暂不能死……抬到……”
“……太医!快!灌参汤吊着!邪气入体太深……”
“……船坞那边……天崩地裂了……好多血……木头在哭……”
木头在哭?是……龙舟?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银针,刺入苏清河浑噩的意识,带来一阵尖锐的清明。他猛地挣扎,想要睁眼,想要询问,却只换来更剧烈的咳嗽与全身痉挛般的痛楚,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有人厉喝,随即几只冰冷有力的手将他死死按住。苦涩滚烫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中,沿着食道灼烧而下,带来短暂的热流与更深的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夜。当苏清河再次勉强凝聚起一丝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榻上,身处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狭小厢房。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金疮药与浓重熏香混合的怪味,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与焦糊气息。他身上的伤口已被粗略包扎,但内里的灼痛与阴冷丝毫未减。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怀中的古巫玉佩、青铜罗盘、辟邪木符,都还在,紧贴着肌肤,传来或温润、或清凉、或微颤的触感,如同劫后余生的微弱心跳。
门外传来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是守卫。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将作监内匠所那间小院。是哪里?天牢?还是某处临时的拘押之所?
他强忍剧痛,挣扎着半坐起身,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他侧耳倾听。
外面很安静,一种不正常的、令人心悸的安静。没有往日洛阳城的喧嚣,没有将作监的敲打,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泣、零星的喝令,以及……一种低沉、绵长、仿佛受伤巨兽呜咽般的风声,但那风声并非来自自然,倒像是从地底深处、或是某个庞大物体的内部传来,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腻的质感,令人莫名烦躁、心慌。
“呜——呜——嗡——”
风声间隙,似乎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倒抽冷气的嘶声,以及液体滴落、汇聚的“嘀嗒”声,层层叠叠,绵延不绝。
苏清河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木头在哭”,想起那接天血光中龙舟的虚影,想起邪阵被强行中断时那声来自九幽的暴怒咆哮。难道……那邪阵并未被彻底摧毁,只是被压制、中断?那艘“活体龙舟”,难道真的“活”了过来,并且在……“泣血”?
他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尝试调动残存的精神力,感应怀中的青铜罗盘。罗盘传来微弱的回应,指针颤动,并非指向特定方向,而是无规律地小幅摆动,仿佛处于一个巨大的、紊乱的、充满悲伤与怨念的能量场中。而古巫玉佩,则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力量,缓慢修复着他受损的躯体与魂魄,对抗着外界那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他正试图感应更多,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身着黑衣、面色冷峻、看不出具体隶属的宦官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碗清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宦官将木盘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看了苏清河一眼,眼神漠然,毫无情绪,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吃。”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干涩。
“公公,”苏清河沙哑着开口,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肺部的疼痛,“此处是……何处?外面……发生了何事?龙舟……”
“闭嘴。”宦官冷冷打断,目光如刀,“陛下有旨,你需静养,不得多问,不得喧哗。该你知道时,自会让你知道。吃完,好好待着。”说罢,不再看他,转身退出,房门再次紧闭,落锁声清晰可闻。
苏清河苦笑。果然是被彻底控制起来了。杨广没有立刻杀他,或许是因为他最后那番“干扰邪阵”的举动,或许是因为他还有别的用处(比如作为指证宇文恺余党的证人?),也或许只是暂时没想好如何处置他这个知晓太多秘密的“麻烦”。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勉强喝了几口稀粥,便再难下咽。身体的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他不得不重新躺下,闭目调息,引导着古巫玉佩的温养之力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运行。昏沉中,那些破碎的声响与压抑的氛围,却如同梦魇,缠绕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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