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天,清河县红旗公社沈家的院子里气氛凝重。李主任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
沈建军蹲在墙角,抱着头,声音沙哑:“深圳那边要十万块砖,定金都收了五千...现在说停就停,违约金都赔不起...”
李秀兰坐在门槛上抹眼泪:“这可咋办啊,建军跑前跑后忙活了两个月,全白费了...”
沈建国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皱成了川字。
沈知秋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焦虑的家人,心里反而异常冷静。前世她遇到过比这大得多的危机,都一一化解了。这一世,有她在,就不能让家人受委屈。
“二哥,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沈知秋搬了个凳子坐下,“深圳那边的合同怎么签的?运输是怎么回事?公社为什么不给办手续?”
沈建军抬起头,眼睛通红:“深圳那边是个建筑公司,要盖职工宿舍,需要红砖。他们通过陈老板——就是你在深圳见的那个陈老板——找到我。合同签了十万块砖,每块砖三分五,总共三千五百元。定金百分之二十,七百元,我已经收了。”
他顿了顿:“运输这块,我联合了村里三辆拖拉机,说好每趟给三十元运费。跑一趟深圳要两天,能拉五千块砖。本来算得好好的,二十趟就能拉完,每辆拖拉机能赚六百元,我能赚一千多元差价...”
“那手续呢?”顾怀远问。
“我去公社问了,李主任说私人不能办运输执照,要挂靠集体企业。”沈建军苦笑,“我就去找了公社的砖瓦厂,想挂靠他们。可砖瓦厂厂长要收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费!这还赚什么钱?”
沈知秋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政策打架”——中央鼓励搞活经济,但地方执行时层层加码,或者故意设卡。1979年,这种现象很普遍。
“爹,您怎么看?”沈知秋看向父亲。
沈建国磕了磕烟袋:“李主任这个人...唉,不好说。他外甥也在搞运输,可能...”
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了。可能是故意卡沈建军,为自己人铺路。
院子里陷入沉默。夏日的蝉鸣聒噪,更添烦躁。
顾怀远突然开口:“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都看向他。
“既然挂靠集体企业要交高额管理费,为什么不自己成立集体企业?”顾怀远说,“比如,成立一个‘红旗公社青年运输队’,以集体名义运营,但实际是你们自己经营。”
沈建军眼睛一亮,但随即黯淡:“成立集体企业...那得要公社批准,还要有资金、有设备...”
“资金和设备你们都有。”顾怀远分析,“三辆拖拉机是现成的,司机也是本村人。关键是公社批准。”
他看向沈知秋:“知秋,你认识县里的领导吗?”
沈知秋想了想:“县委书记我不认识,但县长...我可能认识。”
她想起来了,前世上大学时,县长来学校看过她这个“省状元”,还勉励她好好学习。这一世,她还没见过县长,但可以试试。
“你是说...找县长?”沈建军吓了一跳,“咱老百姓,哪能见县长...”
“不是直接见。”沈知秋说,“我们可以写个材料,反映情况,请求支持。我是北大学生,有正当理由。”
她思路越来越清晰:“这样,我们分两步走。第一,二哥你继续跟李主任沟通,态度要好,但原则要坚持——我们手续合法就办,不合理的要求不能答应。第二,我准备材料,去县里反映情况。”
“可是...万一县里也不支持呢?”李秀兰担心。
“那就找地区,找省里。”沈知秋语气坚定,“现在国家政策是鼓励农村发展副业的,我们占理。”
顾怀远补充:“我还可以请清华的导师帮忙,给省里写封信,说明农村运输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看着妹妹和顾怀远一唱一和,沈建军重新燃起了希望:“那...那咱们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成。”沈知秋站起身,“二哥,你现在就去找那三个拖拉机司机,稳住他们,告诉他们问题能解决,让他们别接别的活儿。”
“好!”
“爹,娘,你们别担心,这事我来处理。”沈知秋安慰父母,“你们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安排好家人,沈知秋和顾怀远回到屋里,开始准备材料。
顾怀远拿出笔记本:“我来起草给县政府的报告。要写清楚几个方面:第一,农村运输对经济发展的必要性;第二,沈建军运输队的实际情况;第三,遇到的问题和困难;第四,请求支持的具体事项。”
沈知秋点头:“我来写给省里的信。以北京大学学生的名义,反映农村政策执行中的问题。”
两人伏案工作,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沈知秋写得很认真,不仅讲了自家的情况,还上升到理论高度,分析了改革开放初期政策落地难的原因,提出了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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