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离高考还有两天。
沈家沟的清晨格外寂静,连鸡鸣声都显得小心翼翼。持续多日的暴风雪终于停了,但积雪深及膝盖,整个村庄被裹在厚厚的白色里,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沈秋是全家第一个醒的。她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推开房门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积雪反射着天光,亮得刺眼。
她走到灶房,发现灶膛里已经燃着火——李秀兰起得更早。铁锅里熬着玉米糊糊,旁边蒸屉上热着昨晚剩下的窝窝头。
“妈,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沈秋小声问。
李秀兰回过头,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她勉强笑了笑:“睡不着。想着你们马上要考试了,心里……心里慌。”
沈秋走过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妈,别担心。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好,准备好了就好。”李秀兰重复着,眼泪又掉下来,“秋儿,你说……你们要是真考上了,是不是就要离开家了?”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母亲的不舍和担忧。
沈秋心里一酸。是啊,考上大学意味着离开家乡,去城市,去更广阔的天地。对这个世代居住在小村庄的家庭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分离。
“妈,就算考上了,寒暑假也会回来的。”她轻声说,“而且以后有条件了,接您和爸去城里住。”
“城里……”李秀兰茫然地重复,“我这一辈子,最远就到过县城。”
沈秋正想说什么,堂屋里传来响动——三个哥哥也起来了。
今天没有晨跑,沈秋昨晚就宣布了:最后两天,调整状态,储存体力。
早饭时,气氛有些凝重。连平时话多的沈建军都沉默着,一根一根地咬着咸菜。沈建设坐得笔直,像在等待什么命令。沈卫国拿着窝窝头,半天没咬一口。
“都吃不下?”沈建国放下碗,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吃不下也得吃。考试是力气活,不吃饱哪有力气?”
他拿起一个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大口:“来,都吃!咱们老沈家的人,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饭!”
这话像一道命令。沈建军抓起窝窝头,大口吃起来。沈建设也动了筷子。沈卫国看看父亲,又看看妹妹,终于低下头,开始喝糊糊。
饭后,沈秋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这是给每个人准备的考试用品。”
她一件件往外拿:准考证,用塑料布仔细包好,防止被雪打湿。钢笔,每支都灌满了墨水,沈秋昨晚试写过,保证出水流畅。铅笔,削好了三支备用。橡皮,切成小块方便携带。尺子、圆规,擦得干干净净。
还有最重要的保暖物品:露指手套,里面絮了棉花;小布包装的炒黄豆,考试时握在手里能暖手;厚厚的棉垫,垫在屁股下隔寒气。
“准考证和笔放在内兜,其他放书包。”沈秋分发着物品,“明天咱们先去县城,在考点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我托王老师打听过了,县一中附近有个招待所,五毛钱一晚,咱们订两间房。”
沈建军算了一下:“四口人,两间房,一晚一块,住两晚就是两块。加上吃饭、车费……得三四块钱。”
“钱的事不用担心。”沈建国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这是家里最后的积蓄,六块三毛。你们都带上。”
“爸,这钱……”沈卫国急了,“这是家里过冬的钱!”
“让你们带就带!”沈建国眼睛一瞪,“考试是大事,钱该花就得花。家里还有点粮食,饿不死。”
李秀兰也掏出个手绢包:“我这儿还有三块,是秋儿之前让我攒的卖鸡蛋钱。”
王桂芬默默回屋,拿出两张一块的:“这是我娘家给的,一直没舍得用。”
小花和铁蛋也跑过来,两个孩子手里各攥着几个分币——是平时大人给的零花钱,他们攒了很久。
“给姑姑和叔叔考试用。”小花奶声奶气地说。
沈秋看着桌上堆起的钱,最大面额是一块的,更多的是毛票和分币。这些钱,是这个家庭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收起钱:“这些钱,我们一定会用在刀刃上。等我们考上了,加倍还回来。”
“说什么还不还的。”李秀兰擦擦眼睛,“你们考上了,就是最好的报答。”
上午,沈秋组织最后一次模拟。
不是做题,而是模拟整个考试过程:从起床、吃饭、出发,到考场签到、找座位、等待发卷,再到答题、交卷,每一个环节都演练一遍。
“考试早上八点开始,七点半要进场。”沈秋指着墙上的钟,“咱们六点起床,六点半吃饭,七点前必须到考场外等候。”
沈建设提出问题:“从招待所到县一中要走十五分钟,如果下雪路滑,可能要二十分钟。”
“那就提前出发。”沈秋在笔记本上记下,“六点五十出发,预留足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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