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心里冷笑,面上却只是淡淡的:“赵老师过奖了,都是政策允许,跟着大家摸索着干点。”
“有政策支持,更要大胆干!”赵志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推心置腹,“不过啊,知秋同志,咱们是老熟人了,我多说两句。这农村工作,复杂。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快,容易引人注目,也容易让人误解。你看上次副业组和养兔的事,虽然是误会,但也说明了这点。我这一走,公社这边……有些关系可能就照应不到了。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稳扎稳打才好。”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充满了敲打和警告的意味——他赵志刚虽然要走了,但他背后有人,他若不在,沈家未必那么顺当。
沈知秋听出了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谢谢赵老师提醒。我们做事,向来是遵纪守法,按政策来,一步一个脚印。公社有周支书,有张技术员,还有县里支持工作的郑同志,我们都是照章办事,心里踏实。”
她再次把周支书、张技术员和郑明轩抬了出来,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赵志刚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容不变:“那是,有领导关心自然是好。对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我听说县里最近对农村经济改革有些新的调研方向,可能要选一些试点。你们沈家庄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成果,不妨多跟周支书汇报,也许是个机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有时候,找对汇报的渠道,很重要。”
这是在暗示他可以充当“更高”的汇报渠道吗?沈知秋心中警惕更深,面上却不露分毫:“谢谢赵老师指点。我们有什么成绩,自然先向大队和公社汇报。”
赵志刚又闲扯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见沈家人反应冷淡,尤其是沈知秋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终于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又看了沈知秋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一丝未能如愿的不甘、几分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沈家人看着桌上那刺眼的网兜,都有些发愁。
“这……这可咋办?”李秀兰无措地问。
沈建国闷声道:“明天让建军原封不动给他送回去!就说咱们庄户人家,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沈知秋却摇摇头:“爹,直接退回去,面子上太难看,反倒容易激化矛盾。他这种人,最重脸面。”她想了想,“他不是说要调走吗?等他真走了,咱们打听清楚他去了哪个单位,想办法买点价值差不多的东西,以恭贺他高升的名义送回去,礼尚往来,两不相欠。”
沈建国叹了口气:“就按秋丫头说的办吧。这赵志刚……唉。”
赵志刚的来访,像一片飘过晴空的阴云,虽然很快散去,却提醒着沈家人,外界的纷扰并未远离。然而,没等他们细想,另一件更紧急、也充满机遇的事情摆在了面前。
第二天一早,沈知秋带着沈卫国,用独轮车推着四个精挑细选、已经熟透的、用干草垫好的大西瓜,走了十五里路,来到了柳镇供销社。供销社的老赵是个五十多岁的黑脸汉子,看到他们推着西瓜来,先是惊讶,待沈知秋说明来意,并当场切开一个西瓜让他验看时,老赵的眼睛亮了。
西瓜瓤色鲜红,沙甜多汁,籽黑而小,尝一口,清甜的汁水立刻驱散了暑气。“嗯!好瓜!”老赵抹了把嘴,“比我们往年从外地调来的不差!个头也匀称。”
沈知秋趁机说道:“赵叔,这是我们自家自留地种的,用的是新法子,不上化肥,就靠农家肥。这一茬能摘两百来斤,以后要是种得好,还能更多。您看,供销社这边要是需要,我们可以定期送来,价格好商量,保证新鲜。”
老赵显然有些动心。夏季西瓜是畅销货,但进货渠道不稳定,品质也参差不齐。沈家庄离得近,瓜又好,如果能建立供应关系,确实方便。“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我们主任。不过你们这瓜确实好。这样,这四个瓜我按零售价八分一斤收了,算样品。我拿去给主任看看,也分给其他同事尝尝。要是主任同意,我明天给你们准信,怎么样?”
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沈知秋连忙答应。四个瓜一共三十二斤,卖了两块五毛六分钱。钱不多,但意义重大。
从供销社出来,沈知秋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让沈卫国先回去报信,自己则绕道去了公社。她找到张技术员,一方面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西瓜储存或运输的简易方法,另一方面,也是想从张技术员这里探听点风声——关于赵志刚说的“县里新调研方向”和“试点”。
张技术员正在试验田里记录数据,见到沈知秋,很高兴。听了她的来意,他想了想说:“西瓜怕磕碰,运输时垫厚点草,别堆太高。至于县里的新动向……”他压低声音,“我倒也听说了一点风声。好像是在讨论更具体的生产责任制形式,比如‘包产到组’甚至‘包干到户’什么的,但争议很大,估计没那么快。不过,鼓励发展多种经营、搞活农村经济是大方向。你们家做得不错,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