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问得很直接,但语气很温和,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孟沅的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轻轻摩挲,眼神平静,没有回避。
“知道一些。”她轻声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周岚问,“我看得出来,你在刻意保持距离。
不是冷漠的距离,是……一种保护性的距离。”
孟沅沉默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在天井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天光,像一面面小小的镜子。
“周岚,”她最终开口,声音很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孟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
她的眼神飘得很远,像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是在溪城福利院长大的。你应该知道。”
周岚点头。
“福利院的条件不好,孩子多,护工少。
大家都要学会照顾自己,也要学会……不期待太多。”
孟沅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六岁那年,院里来了个新护工,姓林,我们都叫她林妈妈。
她很温柔,会给每个孩子讲故事,会抱着哭的孩子哄,会在冬天给我们织围巾。”
“她对你很好?”周岚问。
“特别好。”孟沅的唇角浮起一丝很淡的笑意,
“我是院里最安静的孩子,不吵不闹,学习也好。
林妈妈说,我像她女儿——她女儿五岁时生病去世了。
所以她对我格外好,给我买新衣服,辅导我功课,周末还会带我去公园玩。”
“然后呢?”
孟沅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然后,我十岁那年,林妈妈结婚了。
对方是个商人,要带她去外地。
她走的那天,抱着我哭了很久,说‘小沅,等妈妈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
周岚的心沉了一下。
“我等了三个月。”孟沅继续说,声音依然平静,
“每个月都给她写信,告诉她我考试考了第一名,告诉她我学会了织围巾,告诉她我很想她。
她回了两封信,说‘快了,就快了’。第三个月,信退回来了,地址不对。”
茶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窗外的阳光更亮了,照在孟沅脸上,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
“后来院长告诉我,林妈妈怀孕了,新家庭不希望她再和福利院有联系。”
孟沅说得很轻,“她说,林妈妈托她转告我,让我好好读书,以后会有出息的。”
周岚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着孟沅,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深处,
有一种很深的、很安静的东西,像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无数过往。
“我没哭。”孟沅说,“就是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温暖,可以享受,但不能依赖。
有些人,可以喜欢,但不能期待永远。因为期待越多,失去的时候就越疼。”
她顿了顿,转回头,看着周岚:“所以,我不是刻意回避陆燃的感情。
我只是……习惯了保持距离。
这样,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或者我离开了,都不会太疼。”
周岚的喉咙发紧。
她终于明白了孟沅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从何而来——
明明很温柔,却总带着疏离;
明明很关心,却总要保持一步的距离。
那不是冷漠,是保护。保护自己,也保护对方。
“可是陆燃不是林妈妈。”周岚轻声说,“她不会离开你。”
“你怎么知道?”孟沅反问,声音依然平静,
“她还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
赛车,事业,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我可能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或者,她会遇到更好的人。”
“那你呢?”周岚追问,“你就从来没想过,也许你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孟沅沉默了更久。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看着天井里那些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绿植,看着这个安静而美好的午后。
然后,她轻轻笑了——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苦涩的笑,是一种很复杂、很温柔的笑。
“周岚,你知道吗,”她说,“我三十岁了。
这三十年,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强求。
不强求别人为我留下,也不强求自己为谁改变。
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教书,做研究,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陆燃的出现,是个意外。
一个美好的意外,但依然是意外。”
“所以你在等,”周岚说,“等这个意外过去?”
“不。”孟沅摇头,“我在陪她走过这段路。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需要我了,我会离开。
如果她还需要,我会继续陪着。但我不期待,也不强求。”
周岚看着她,忽然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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