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侯府的后院临时改成了营房,五十名轻骑正趁着晨光操练。
嬴振站在演武场边,看着弟兄们演练新的阵法,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角落里的身影,阿福正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跟着比划,左腿膝盖处的药布又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别硬撑了,回去歇着。”嬴振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昨日追击溃兵时,你的腿伤就裂了,再折腾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
阿福咧嘴一笑,想站直些,却疼得龇牙咧嘴:“没事公子,这点伤算啥?当初在北地被马踩了都挺过来了…”话没说完,就被嬴振瞪了回去。
“去偏院等着,我让人去请墨晓姑娘。”嬴振板起脸,“要是耽误了练兵,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阿福这才悻悻地挪回偏院。
这处院子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如今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铺着厚厚的毡毯,墙角还放着个炭盆,暖意融融。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墨晓提着个竹篮站在门口,浅绿色的布裙沾着些晨露,显然是刚从医工堂赶来。
“阿福哥。”墨晓走进来,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盖布,里面是个陶碗,盛着熬得浓稠的草药,旁边还有一卷雪白的麻布和一小罐药膏,“方才去前院问了,说你腿伤又犯了?”
阿福慌忙想站起来行礼,却被墨晓按住:“坐着吧,别乱动。”她蹲下身,轻轻卷起他的裤管,看到药布上的血迹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怎么又裂开了?不是让你别剧烈动弹吗?”
“昨日追匈奴溃兵,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一着急就…”阿福挠挠头,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墨晓没再责怪,只是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旧药布。
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外翻的皮肉上还沾着些尘土,看得人心里发紧。
她先用温水沾湿麻布,一点点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忍忍,可能有点疼。”
阿福咬着牙没吭声,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墨晓低垂的眉眼,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辉,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草药香,竟比炭盆里的暖意更让人安心。
“上次给你的止痛药膏用完了吗?”墨晓从竹篮里拿出新的药膏,用指尖蘸了些,轻轻涂抹在伤口周围。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稍稍缓解了灼痛感。
“还…还剩点。”阿福的声音有些发飘,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墨晓低头缠麻布时,忽然“哎呀”一声,阿福怀里掉出个油纸包,落在毡毯上滚了两圈,露出里面琥珀色的糖块。
是出发前墨晓塞给他的蜂蜜糖。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阿福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慌忙想去捡,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墨晓已经捡了起来,油纸包被体温焐得温热,里面的蜂蜜糖还是出发前的模样,一块都没少。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只偷到鱼的小猫:“这糖…怎么没吃?是不好吃吗?”
“不…不是!”阿福的脸更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吃!就是…就是想着,等疼得厉害的时候再吃…”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细若蚊蚋。
其实他早就想尝了,好几次摸出来又舍不得,总觉得这糖像个念想,揣在怀里,连训练时都觉得有股劲儿。
昨日追击时摔了一跤,手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就怕把糖压坏了。
墨晓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弯弯的,像含着两汪清泉:“傻样,糖就是要甜的时候吃才好。留着不吃,难道要等它化了?”
她说着,拆开油纸包,拿出一块蜂蜜糖递到他嘴边:“尝尝看,是不是比草药甜。”
阿福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开嘴。
糖块入口即化,浓郁的蜜甜混着淡淡的花香在舌尖漫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连伤口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他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甜…真甜…”
墨晓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她把剩下的糖块重新包好,塞回他怀里,又拍了拍:“这次不许再藏着了,疼了就吃一块,听见没?”
“嗯!”阿福用力点头,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去,心里却比糖还甜。
墨晓收拾药箱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医工堂新收了些槐花蜜,比上次的更纯。等我回去熬一罐子蜂蜜糖,过两日给你送来,省得你总舍不得吃。”
阿福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惊喜:“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墨晓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过你得答应我,好好养伤,不许再硬撑着练操。不然啊,我就把糖给别的弟兄了。”
“我保证!”阿福立刻举起手,像个宣誓的孩童,“我一定好好养伤,等好了再跟公子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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