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秋凉,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火苗不住摇晃。
嬴振却丝毫没觉得冷,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正拿着那把卷边的青铜剑,翻来覆去地打量。
剑刃上的铜锈已经被他用麻布打磨掉不少,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铜胎,只是那处卷边的豁口依旧刺眼。
他用指尖在豁口处刮了刮,坚硬的铜屑簌簌往下掉,这青铜的质地太脆,别说劈砍铁甲,怕是碰上硬木都得崩口。
“废料。”嬴振低声骂了一句,将剑扔在桌上。
阿福已经歇下了,偏殿里只有他一个人。
借着跳动的灯光,他铺开一张新的麻纸,拿起炭笔开始勾画。
前世在部队参与过冷兵器改良训练,那些关于锻打、淬火的知识,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青铜不成,得用铁。”他在纸上画了个粗陋的铁矿石图案,又打了个叉,“但寻常的块炼铁太软,做农具还行,做兵器就是烧火棍。”
他想起老班长讲过的古代炼钢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反复锻打,通过折叠挤压,把铁里的杂质排出去。
这法子虽然原始,却是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最优解。
炭笔在麻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线条。
他先画了个长方形的铁块,然后在旁边标注:“初锻,烧至通红,捶打去杂质。”
接着画了个被折成两半的铁块,标注:“一折,重叠后再锻三遍,务求紧实。”
就这样,他一边回忆,一边勾画,纸上渐渐出现了一套完整的工序:铁块烧红后反复折叠,每次折叠都要捶打三遍,让层与层之间紧密咬合,如此重复七次,就能得到层层叠叠的“百炼钢”雏形。
“七折之后,刃口开三十度斜角,增强劈砍力度。”嬴振又在剑刃处画了道斜线,旁边标注着角度,“剑柄缠浸油麻布,防滑,吸汗。”
最后,他特意在剑脊处画了条加粗的线:“淬火前,剑脊处需留厚,增强抗弯折能力。”
等他放下炭笔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整张麻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注解,虽然画风粗糙,却把“百炼钢”的核心原理讲得清清楚楚。
嬴振看着图纸,眼里泛起兴奋的光,这东西若是能做出来,威力绝对能碾压现在的青铜剑。
他拿起青铜剑,对着图纸比划了一下,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需要的材料:铁块得找最好的,木炭要够烧,淬火用的水最好是阿福说的盐巴水,还得找个手艺靠谱的铁匠…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阿福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热腾腾的麦饼,脸色却有些凝重。
“公子,您一夜没睡?”阿福把麦饼放在桌上,看着嬴振手里的图纸,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新剑的图样?”
“嗯,大概的思路。”嬴振把图纸卷起来,“铁匠房的事打听怎么样了?”
“打听清楚了,宫里的铁匠房在西北角,归少府管,掌事的是个姓王的老匠头,据说以前给秦军打过剑。”阿福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不过…公子,刚从御膳房听来个消息,北地郡那边,出事了。”
嬴振的心猛地一沉:“什么事?”
“说是昨夜有小股匈奴骑兵袭扰边境哨所,抢了两车粮草,还…还杀了三个秦兵。”阿福的拳头攥得发白,“那三个兵,就是当年跟我一起在北地郡待过的兄弟,其中一个,还是当年把我从陷阱里拉出来的老兵…”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三年前的失误已经让他背负了沉重的枷锁,如今听到旧部遇害的消息,无疑是在他心上又捅了一刀。
嬴振沉默了。
匈奴…又是匈奴。
前世在边境,他和战友们也常与跨境的武装分子周旋,知道这种小规模袭扰最是恶心,打不着主力,却能不断蚕食你的有生力量,消磨你的士气。
他拿起桌上的青铜剑,手指重重地按在卷边的豁口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把破剑,连家奴都对付不了,更别说去面对骑着战马、挥舞弯刀的匈奴骑兵了。
“他们用的什么兵器?”嬴振忽然问道。
“匈奴人的弯刀,据说用的是西域的精铁,劈砍起来比咱们的青铜剑厉害多了。”阿福咬着牙说,“三年前那次陷阱,就是被他们的弯刀冲散了阵型…”
嬴振点点头,将那卷画着百炼钢图纸的麻纸紧紧攥在手里。
纸张的粗糙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却让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阿福,”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去备些东西,咱们现在就去铁匠房。”
“现在?”阿福愣了一下。
“对,现在。”嬴振将青铜剑别在腰间,拿起图纸就往外走,“先改出一把趁手的剑,一把能劈开匈奴弯刀的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晨光从殿门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左胸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疼痛此刻却像是变成了燃料,点燃了他胸腔里的火焰。
“然后呢?”阿福快步跟上去,看着嬴振的背影,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嬴振脚步不停,穿过清晨寂静的宫道,远处已经传来禁军换岗的甲胄声。
他转过头,迎着初升的朝阳,一字一句地说:“然后,练一支锐士。一支能护得住边境,能把那些匈奴杂碎砍回老家的锐士。”
“北地郡的血,秦兵的命,不能白丢。这笔账,我替他们算。”
晨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棱角分明。
阿福看着自家公子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个曾经怯懦寡言的庶子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眼神里燃烧着火焰,心里装着边境和战友的…锐士。
他用力点头,紧紧跟上嬴振的脚步。
偏殿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里面那盏燃了一夜的油灯,终于耗尽了灯油,火苗最后跳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但新的火焰,已经在嬴振的心里点燃,在这大秦的晨光里,开始熊熊燃烧。
铁匠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打铁的叮当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革,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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