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清明时节雨纷纷。苏州的雨下得缠绵,一连几天都不见停。雨水顺着花店的玻璃窗流下,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柔软,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画。
包场活动还是做了。下周六晚上,音乐室迎来了一群陌生的面孔——是某个互联网公司的团队建设,三十个年轻人,穿着统一的公司文化衫。小苏提前布置了场地,准备了定制点心,老李安排了简单的音乐表演,不是那种深沉的原创歌曲,而是流行的、热闹的、适合派对的音乐。
我没去。那天晚上,我留在花店里,整理库存。雨水敲打着屋檐,发出单调的节奏。音乐室的方向隐约传来笑声和音乐声,那声音穿过雨幕,变得遥远而陌生。
晚上十点,活动结束。老李来花店找我,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很亮。
“很成功,”他说,“客户很满意,说以后有活动还会找我们。还介绍了几家合作公司。”
我点点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进货单。
“楚哥,”老李察觉到我的冷淡,“你还在生气?”
“没有生气,”我说,“只是累了。”
这是实话,也是借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那个充满陌生人笑声的音乐室,那个为了迎合客户而改变的音乐选择,都让我感到一种深切的失落。
“楚哥,我们需要这些收入,”老李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你知道这个月的开支吗?房租涨了百分之十,花材成本涨了百分之十五,小苏的工资,还有音乐室的设备维护……”
他报出一串数字,每一个都像石头,压在我心上。
“我知道,”我打断他,“你不用跟我算账。”
“我是在告诉你现实,”老李的声音也带上了情绪,“现实就是,‘春日’要活下去,要发展,需要钱。不是我们贪心,是生存的需要。”
“那生存和初心,哪个更重要?”我问。
“它们不矛盾!”
“但现在矛盾了!”我的声音高了起来,“老李,你看看现在的‘春日’,还是我们最初想要的样子吗?我们开始包场,开始接企业订单,开始考虑开分店,开始跟投资者谈判。这些事,哪一件跟我们最初的梦想有关?”
老李看着我,眼神复杂。过了很久,他才说:“楚哥,梦想不能当饭吃。”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我胸口。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梦想不能当饭吃。这是最朴素也最残酷的真理。我有什么资格要求老李为了我的理想主义,放弃现实的生活?他快要结婚了,他要为陈倩负责,为他们的未来负责。
“对不起,”我最终说,“我不该那么说。”
老李摇摇头:“楚哥,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只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背叛了什么,我只是在适应生活。”
他离开后,我一个人在花店里坐到深夜。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天空在哭泣。
手机响了,是大理的王杰。他发来一段视频——肖薛晨在“旧城杰悦”的院子里,弹唱新歌。歌词里有一句:“我知道世界很大,路很长,但有些东西,不能忘。”
看着视频里肖薛晨专注的脸,我突然想,如果他在苏州,看到现在的“春日”,会怎么想?他会理解老李的现实,还是会支持我的理想?
没有答案。
也得亏张和这段时间去南京学习去了,要不然就今天我和老李这样子,估计能吓哭她。
第二天是周日,按照调整后的安排,音乐沙龙改到这天晚上。我提前去音乐室准备,调试音响,摆放椅子。窗外还在下雨,天色阴沉,室内需要开灯。
七点,人陆续来了。有熟面孔——那个学吉他的程序员小陈,那个退休的中学老师,还有几个常在平江路活动的文艺青年。也有新面孔——一个刚来苏州工作的女孩,说是在网上看到消息,想来听听真实的音乐。
老李也来了,但看得出他很累。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音乐沙龙开始。没有固定流程,谁想表演就上台,想说什么就说。小陈弹了一段自己写的旋律,虽然简单,但有进步;退休老师弹了一首《送别》,手指还不灵活,但感情真挚;新来的女孩唱了一首英文歌,声音清澈。
气氛很好,那种熟悉的、温暖的、属于“春日”的氛围。
轮到老李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台。他没有拿吉他,只是坐在钢琴前。
“今天不弹别人的歌,”他说,“弹一段即兴的。”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音符流淌出来。起初有些杂乱,像是在摸索,但渐渐形成旋律。那旋律里有挣扎,有矛盾,有无奈,也有希望。他闭着眼睛弹,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我听着,眼睛渐渐发热。我听得懂这音乐——那是他的心,他的困惑,他的坚持。
弹了大约五分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音乐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
“谢谢。”老李轻声说,然后回到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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