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苏州下起了第一场冬雨。雨丝细密冰冷,打在平江路的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很快结成了薄薄的冰晶。花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蒙着一层白雾,从里面看出去,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温柔。
一个周二的下午,雨暂时停了。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我正在整理新到的冬青和松枝——圣诞节快到了,很多客人开始预订节日花束。
门铃响了。推门进来的是邮递员,手里拿着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
“国际快递,”他说,“从瑞士来的。”
我愣住了。瑞士?我们没有人认识瑞士的朋友。接过信封,寄件人栏写着陌生的名字和地址,但收件人清清楚楚:“‘春日’花店,中国苏州平江路。”
婓凑过来:“谁寄的?”
“不知道。”我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不是商品目录,不是宣传册,而是一封信和几张照片。信是英文写的,但字迹工整,语法简单:
“亲爱的‘春日’朋友们:我叫安娜,七十一岁,住在瑞士卢塞恩。两个月前,我的孙子马可在网上发现了你们的报道和音乐,他翻译给我听。我听到了肖薛晨先生的专辑《回响》,也读到了你们的故事。”
读到这儿,我和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我年轻时候也喜欢音乐,”信继续,“我弹钢琴,在教堂的合唱团唱歌。但五年前,我的丈夫汉斯去世后,我很久没有碰琴了。生活变得灰暗,像瑞士漫长的冬天。”
“但听到《石缝里的光》时,我哭了。我想起汉斯说过的话:‘安娜,光就在那里,即使你闭上眼睛,它也还在。’那天下午,我重新打开了钢琴。手指僵硬了,琴键也走音了,但我弹了一首简单的歌。给我的汉斯。”
信的第二页附了一张照片——一位银发老奶奶坐在钢琴前,窗外的雪光和屋内的灯光一起照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宁静,手指轻放在琴键上。
“我让马可帮我买了肖薛晨先生的专辑实体版。每天早晨,我会泡一杯茶,听一首歌。有时候是《雨季的回响》,有时候是《远方的岸》。音乐让我想起,即使在这个年纪,生活依然可以有新的开始。”
“我还在学习使用社交媒体——对七十一岁的人来说不容易。但我注册了一个账号,关注了你们。我看到你们分享的日常:花店里的鲜花,音乐室里的琴声,平江路的四季,大理的苍山洱海。这些让我觉得,世界很大,但也很小——在瑞士的山间,我能感受到苏州的雨,大理的风。”
信的最后一页,安娜写道:“我想送给你们一件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最后决定送几张照片——卢塞恩的春天,山上的野花开了;夏天的湖,像蓝色的镜子;秋天的森林,金黄和深红;还有冬天的雪,安静而洁白。希望你们喜欢。”
“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春日’,真的带来了春天——在一个瑞士老奶奶的生活里。”
信末是手写的签名:“安娜·穆勒”,还有她孙子马可的电子邮箱。
信封里确实有照片,四张,都是明信片大小,背面有手写的说明:“四月,皮拉图斯山脚下的野花”、“七月,卢塞恩湖的午后”、“十月,瑞吉山的枫叶”、“一月,我窗外的雪”。
我们拿着信和照片,在花店里站了很久。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滴滴答答,像是遥远的回应。
“要给小晨看。”婓轻声说。
我们去了音乐室。老李正在给几个学生上课,看到我们急匆匆进来,示意学生们先休息。我们给他看了信和照片。
老李读完信,沉默了很久。“打个电话吧,”最后他说,“给王杰,给小晨。”
视频接通时,大理那边是晴天。王杰和肖薛晨在“旧城杰悦”的院子里晒太阳。听完我们的话,肖薛晨半天没出声。
“小晨?”老李轻声问。
“我……”肖薛晨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歌……真的能传到那么远的地方?”
“能,”王杰搂住他的肩膀,“你看,这不就传到了吗?”
我们把信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肖薛晨听得很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当听到安娜重新弹钢琴那段时,他擦了擦眼角。
“我想……我想给她回信。”他说。
“当然,”林薇也在视频里——她在苏州,但加入了通话,“我们可以一起写。你写你的部分,我们写我们的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准备这封回信。肖薛晨写了一页,讲了他的故事,他对音乐的理解,还有对安娜的感谢。他说:“我的爷爷也会拉二胡,虽然和钢琴不一样,但音乐是相通的——都是心里的声音。”
老李写了音乐的部分,分享了教学中的感悟:“音乐不是技巧的堆砌,是心灵的对话。无论年龄,无论地域,真诚的声音总能找到共鸣。”
婓写了花的部分,附了几张花店的照片和干花标本:“鲜花会凋谢,但美会留在记忆里。就像音乐,结束了,但回响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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